兩位老人家一輩子做慣了活計,手心粗粝的很,揉在腕子上又疼又癢,其實十分難受。
但錢娘子素來是個能忍的,連生三個娃娃的疼她都忍得,這點疼又算什麼呢?
她自忍了,面上尤不改色的道:“不疼。”
而她的三個孩子已經懂事的去了竈房,要生火給娘親做宵夜吃。
大的那個像模像樣的掌勺,中間那個坐在竈前生火,連鍋沿都碰不到的小崽兒就跑來跑去的幫哥哥姐姐做些零碎活計。
一會兒拔根蔥,一會兒又把小手伸進盆中洗菜,忙的不亦樂乎。
…………
有人被寵着,就有人屋裡一片冷清。
瘦猴家也姓李,且他們家和初夏家還是本家,都是從一個村子逃荒過來的。
同為家中幼子,兩人待遇卻不相同。
瘦猴回到家,把豬肉放進倉房、臘腸挂到檐下,同母親和兩位嫂子客氣一陣,便獨自回屋了。
他在外跑了一天,家中連口剩飯也無,連竈房都是黑的。
李母治家嚴格,沒有她的允許,瘦猴不會去翻竈台。他已經習慣了。
他屋裡面還藏着點心,且他下午在紅姑家吃了頓飽飯,這會兒肚子還不算餓。
瘦猴回到陰冷的屋子裡,先取了柴火把炕點上,這才坐在冰冷的炕沿上,就着炕洞裡微弱的火光,拿起藥油,神情淡漠的給自己揉手腕。
手一放上去,腕子生疼,他仍然面不改色,仿佛感覺不到一樣。
不一會兒,房門被人敲響。
瘦猴擡頭,輕聲問:“誰呀。”
一個高大的男人推門進來,神情略有些尴尬的說:“娘讓我來給你揉揉腕子。”
來人是瘦猴的大哥,名叫李興旺。
瘦猴這個老兒子至今隻有個混叫的名号,但他的嫡親大哥卻從小便被家中長輩起了正經的名字。
對于這個三弟,他的心情是有些複雜的。
少時因爹娘不待見瘦猴,李興旺也覺得這個弟弟丢臉,沒少給他冷臉。
冷眼看着他被二弟和其他親戚、鄰居們欺負。
要說真的動手欺負幼弟,那是沒有的。
因此,他自認是個頗正派體面的人。
長大之後,即便知道當年之事全是誤會,他仍看不上瘦猴,覺得這個三弟整天在外頭跑,很是不務正業。
他在老家原是給人當學徒的,逃荒過來之後便去城裡重操舊業。
他家二弟因家中使了些力氣,如今也在一家食肆當跑堂。
隻這個三弟,整日跟個混混一樣,也不着家。一點擔當都沒有。
——他也不想想,他們兄弟的本事和活計都是家中使錢換來的,瘦猴卻什麼也沒有。
他整日在外閑混,無非是為了有口飯吃。
瘦猴跑去參加那勞什子狩獵隊,李興旺聽了,隻覺那是小孩子把戲,心中十分鄙夷。
——沒見那個領頭的也才十幾歲嗎?能鬧出什麼響動來?
萬沒想到,他們那狩獵隊竟真能成事!
随着瘦猴開始往家帶肉,家中生活越來越好,二老對他的臉色也逐漸好了起來。
到現在,李興旺深覺全家人都對他這個三弟隐隐有些巴結,連他那脾氣不怎麼好的二弟李興家也懂得噓寒問暖起來。
李興旺這心裡,就總有些不得勁。
原本,他才是家裡最受重視的那個。
表現在外的,每次看到這個三弟,他都不知該說些什麼,兄弟相處時總覺得别扭。
李興旺今日恰好休沐在家。
他見母親從外頭回來,便打算去二老屋裡做回孝順兒子。
然後便被母親打發來給他的好三弟揉手腕。
李興旺在屋裡磨蹭了半天,這才不情不願的過來。
見是他來了,瘦猴一怔,随即笑彎了眼睛:“那就有勞大哥了。”
他說着,熱情的把兄長迎進屋裡,和尋常敬慕兄長的幼弟毫無二緻。
因為瘦猴的表現,李興旺的表情逐漸緩和下來。
但他自來在這個弟弟面前習慣闆着,這會兒說話還是硬邦邦的:“伸手,我給你看看。”
…………
翌日一大早,吃過早飯,瘦猴、石頭和鐵牛便趕來了于歡家。
鐵牛和石頭都是隊裡力氣比較大的漢子,其他人連續折騰了兩天,今天是萬萬沒有力氣再拖着野豬進城了。
于歡便選了他們兩個。
野豬太沉,于歡昨晚連夜削了兩隻光滑的木闆,用來充作滑闆。
到時在上面固定好繩索,拉着在雪地上滑動,可以節省不少力氣。
小石頭見那木闆新奇有趣,也想要跟着,結果被紅姑罵了:“你舅進城是辦正經事,哪有閑工夫看着你。雪地本就難行,你走不動又要累人背你——不許去添亂!”
于歡給小外甥求情:“沒事兒,我回來的時候手裡沒啥東西,背個小石頭還是輕松的。”
紅姑不讓,小石頭眼巴巴看了小舅舅一會兒,想到每次進城回來都要人背,心中也覺得自己好像不該去。
他委屈巴巴的扁扁嘴,懂事的說:“等我再長大些,便能自己走了。到時再跟小舅舅一起。”
于歡摸摸外甥的毛腦袋:“好,那你要多吃飯多鍛煉,争取長高高。”
“嗯!”小石頭用力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