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鬼市,子時開啟。紗燈為引,入者不問來路。
邬行香與李嗣瞻戴着面具,在其中穿行。
一踏入鬼市,隻見攤位羅列,攤主隐于陰影,窺探往來之人。
邬行香熟門熟路,不以為奇,很快将李嗣瞻帶到了樊樓前。
李嗣瞻難得一見此詭境,心中暗自思忖此地之神鬼莫測。
邬行香看不清李嗣瞻面具下的神情,憂心鬼市陰森,可憐的安鄞王殿下,不要被吓壞才好。
她見四下無人,低聲道:“殿下莫怕,我已經打探清楚,樊樓是修複古寶之地,隻要所攜之物确是異寶奇珍,就能上樓詳談,到時定能問到林幽下落。
我們今天來的早,看來樊樓還沒有多少人,先進去吧。”
李嗣瞻本要解釋他并不害怕,邬行香已經先一步踏入了樊樓。
方一進樓,邬行香便蓦然打寒顫。
這樓内,怎麼比外面還冷?
一瘦高男子出現在她身後,烏發淩亂,看不清臉,隻聽他陰沉沉道:“姑娘,何物損壞?”
邬行香神秘兮兮的拿出一件絲綢包裹,李嗣瞻也好奇望來。
不知道這個司天監女官,身懷什麼寶物?
待絲綢拆開,李嗣瞻失望不已。
裡面裝的,隻是一個龜殼。
邬行香還未出聲,便被李嗣瞻拉到一旁。
李嗣瞻内心複雜道:“我雖不及其他皇子堆金積玉,但幾件珍品還是拿得出,你用一件破舊龜殼,如何套出線索?”
邬行香不知如何回答,此蔔甲,正是古算拾當年所贈。
年幼不知其珍貴,長大後卻發現此龜甲天生帶卦紋,千不一遇,應是古算拾自用數年之物。
她保藏蔔甲多時,若不是此事,斷不舍得拿出來。
瘦高男子已驗完蔔甲,出聲道:“此物珍稀,卻無損壞之迹。”
邬行香忙道:“的确壞了,以前用它都是百占百靈,最近不知道怎麼不靈驗了。”
男子琢磨片刻,将蔔甲還給邬行香,開口道:“姑娘,帶上此物,二樓請。”
李嗣瞻旁聽二人對話,倍感出人意外,這龜殼,也能算奇珍?
邬行香也來不及解釋,隻道:“先上樓去。”
李嗣瞻剛往前走了兩步,就被男子攔下。
“樊樓規矩,隻一人上樓。”
邬行香聞言欣喜,此規矩正合她意,快語道:“不必擔心,我一人即可。”便頭也不回上樓去。
樊樓二層,有屋數間,接待之人正要引邬行香進其中一間,她後退一步,提起要求,“我希望找一位經驗豐富的老師傅。”
接待之人拒絕道:“樊樓師傅,皆當行出色。”
邬行香不肯罷休,“我之寶物,珍貴至極,怎能随意?”
接待之人面色一沉,“姑娘,樊樓不缺客人,你若不修,便請離去。”
兩人僵持之間,一個帶着猙獰可怖面具的人緩緩前來,聲音蒼老且透着幾分威嚴:“跟我來吧。”
邬行香随他前去,隔着面具觀其雙眼深邃,氣度深沉,心中已有猜測。
進屋落鎖,邬行香将蔔甲放于桌上。
她見面前人近察蔔甲,雙目之中,閃過難以言喻的微光,似驚訝,似遺憾。
邬行香确定心中所想,“閣下,可是林幽?”
林幽目光審視,“你是何人,此物從何而來?”
邬行香答道:“兒時他人所贈。”
林幽猜道:“姑娘是想用此物換取什麼嗎?”
邬行香聽此言,立即收回蔔甲,“此物于我很重要,我隻是想請教幾個問題。”
林幽冷哼一聲,“姑娘求人問事,總要有個由頭吧。”
邬行香在心中思索說辭,但念及面前是國師好友,定然可信,最終選擇了和盤托出。
林幽聽完前因後果,陰陽怪氣道:“天下皆知,聖上義重恩深,多番找尋易鏡玄,我看他不過是臨老而懼,怕江山動蕩,還有惦記預言書的不知存在是否的長生藥方罷了。”
邬行香聞此言,噤若寒蟬。
林幽見狀,前思後想後道:“古算拾既然送了你這蔔甲,說不準早就算到有一天你會來找我。我若告知你所求,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邬行香慌忙應諾:“無論何事,我都答應。煩請告知,國師最後行蹤,或預言書的下落。”
林幽也不廢話,直言道:“易鏡玄辭官離開長安前夜,到鬼市找過我。他說自己算到,古算拾之墓會在百年後被盜,他不忍古算拾魂魄不安,死前要為他調整墓前風水布局。
真是可笑,他管天管地,百年後的事也要管。所以我猜,他多半是死前去了古算拾墓前一趟,然後自己躺到棺材裡死了吧。
不過古算拾葬在哪裡,易鏡玄未說,我确實不知。
至于他二人合著的預言書,若是在古算拾手裡,還能在某處好好藏着。若是在易鏡玄,說不準就被他帶到墓裡,或死前燒了,随手一扔也是可能。他那人,本就瘋癫。”
林幽言似譏諷,語調卻滿是感傷。
邬行香默坐于旁,心有所觸。
人之性命,長短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