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眇眇而昏亂。夢裡驚疑,何況醒時。
邬行香緩緩睜眼,稍作停歇,待神思從混沌不清中清晰,而後才慢慢擡頭。
入眼即是李嗣瞻的面容,邬行香愣怔須臾後,環視四周,驚覺自己正身處馬車之中。
她瞬間神色慌張,此般逾矩之事,若是傳出去,自己定免不了責罰。
李嗣瞻見她醒來,輕聲道:“醒了?我們已經出了林子,再等片刻,就能到驿站。”
邬行香聞言就要起身回到馬車馭位,李嗣瞻見狀阻止道:“你剛剛暈倒了,是我讓小忠扶你到馬車裡的,再待會兒就能到驿站了。适遭生死惡鬥,此刻無需在意禮節。”
邬行香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李嗣瞻猜測她被适才之事吓到茫然失措,安慰道:“沒事了,那些人已死,你不必擔憂。”
話至此,邬行香回想起李嗣瞻對敵時兇狠淩厲,與他平日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突然冒出來的殺手,還有李嗣瞻巨大的反差,都讓她驚懼不堪。
此行出發不足一天,就有如此遭遇,可想而知,日後之兇險。
自己難道是被吓暈的?
“殿下,我剛剛是被吓暈了嗎?”
李嗣瞻搖頭道:“方才黑衣人跳上馬車與我纏鬥,緻使你摔下馬車暈倒。”
邬行香哭笑不得,吓暈變摔暈,聽起來也沒有好很多!
她擡眼看了一眼李嗣瞻,見他眼眸溫和,開始懷疑之前所見李嗣瞻惡鬼般神情,是否是自己内心驚恐下的錯覺?
再者,就算是良善至極之人,殺人時,也不可能笑嘻嘻吧?
當時若不是李嗣瞻那一劍,自己恐怕已性命不保。
念及此恩,邬行香下跪道:“殿下救命之恩,我定銘感不忘。不知殿下可有因此受傷?”
李嗣瞻聽聞此言,面上竟浮出怆然傷懷,若有所思後道:“我無大礙,倒是小忠受了些外傷。此事,是我連累了小忠和你。”
邬行香呆跪半晌,隻覺李嗣瞻所訴之言,字字浸透苦澀。
那幫黑衣人,不像圖财害命,他們訓練有素,明顯是沖着李嗣瞻而來。
可幕後之人究竟是誰?
莫不是淑妃想殺德妃之養子?
不,李嗣瞻活着才能坐實他不祥之名,殺掉李嗣瞻,對淑妃沒有什麼好處。
難道是聖上?殺掉一個多年厭惡的皇子,眼不見心不煩?
也不是,聖上要殺李嗣瞻,随便找個名頭賜死便是,何必如此麻煩?
兩人各自思慮,直到聽見車幔外虎小忠的聲音。
“驿站到了。”
李嗣瞻回神後,見邬行香還跪着,示意她起身,“怎麼跪這麼久?”
邬行香無法說是自己沉浸于嫌疑推測,忘記起身,隻是站起來,拉開車幔道:“殿下請。”
兩人下了馬車,意外地看着眼前之景。
依山而建的驿站,不見燈光,荒涼陰森。
虎小忠取來燈籠遞給李嗣瞻與邬行香,疑道:“這裡怎麼看起來荒廢了的樣子?天色已晚。我之前看過地圖,其他驿站客棧,距離此處還有很遠的路程。殿下,怎麼辦?”
李嗣瞻移步向前,“進去看看再說。”
邬行香與虎小忠急忙跟上。
沉沉黑夜中,邬行香見着這驿站的一半建築都已破敗不堪。
是時月黑天,此地猶如鬼魅栖身之所。
冷風呼嘯而過,似魂靈哭訴,令人毛骨悚然。
虎小忠走近斷垣殘壁,細查後道:“這裡好像是被山洪沖毀,估計是修複所需的銀兩過多,放棄重建,導緻荒廢。”
幾人繼續往内走去,見着客房的門搖搖欲墜,房内擺設倒還算整齊。
虎小忠打着燈籠看了看屋内,轉身道:“我們還是繼續趕路吧,斷不能委屈殿下住在這裡。”
李嗣瞻搖首道:“我無礙,你方才苦戰數時,需要給傷口上藥後早些休息。”
他又望了望背他而立的邬行香,“倒是讓女兒家住這裡,的确委屈。”
邬行香專注環顧周遭,才回頭猶豫道:“讓殿下纡尊降貴宿于此地,着實不妥,但夜已闌珊,實在不便趕路。小忠也需要早點上藥……”
虎小忠見着邬行香似有隐瞞的模樣,走近她低聲道:“姐姐,看你的樣子,不會看出什麼問題吧?難道有什麼妖魔鬼怪?”
邬行香也放低了聲音,“這裡之前是官驿。官驿選址,皆有講究。例如最基本的依山傍水,坐北朝南。
現在建築被毀,房屋結構坍塌,格局改變,氣之聚散已失衡。再者,洪災為失衡水勢,可謂兇水……”
虎小忠肅然道:“難道我們住在這裡也會遇到壞事?”
邬行香欲說還休,引得虎小忠好奇道:“姐姐,你不是天文官嗎?怎麼還懂風水?這些話可别讓殿下聽見了,他要是知道你神叨得這麼全面,指不定怎麼想。”
邬行香自然記得李嗣瞻的禁忌,“我不怎麼懂風水,隻是風水學說,亦涉天文之識,所以我略知一二。你放心,殿下所避諱之事,我時刻牢記在心。”
李嗣瞻看向面前密談二人,出聲提醒道:“雖然我們說話聲很小,但此處僻靜,又隻有我們三人,故你們所言,我聽得一清二楚。”
邬行香與虎小忠措顔無地,跪下欲行禮謝罪,卻被李嗣瞻阻攔道:“今日我們三人共曆生死,也算至友,日後此等繁文缛節自可免去。但神神叨叨之語,我着實不欲聞之。
如若你們實在想叙談,便在我目所不及、耳所不聞之處相談即可。”
邬行香暗中感慨,李嗣瞻如此好說話,倒叫她無地自容!
虎小忠猶豫片刻,大着膽子道:“殿下,可是姐姐算的很準啊,她說我們今日走陸路有血光之災,不是應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