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行香憶起李嗣瞻的不尋常,方悟緣由在此。
惠妃拼死誕下皇子,卻因司天監所言,身後之名被毀,族人也難以幸免。
李嗣瞻出生喪母,本就可憐,更是因此被幽禁多年。
也難怪李嗣瞻如此恨司天監。
适才自己這個司天監女官,還在李嗣瞻面前走來走去……
她不由背後發冷。
還好李嗣瞻并未怪責。
虎小忠連連歎氣後道:“也不知道殿下現在心情怎麼樣了?
殿下怕是獨自傷感了許久。
我若去安慰他,好像也不妥。
姐姐,你下樓前,殿下臉色如何?”
邬行香回想了一番,答道:“屋内昏暗,我看不清殿下的神情。”
虎小忠聞言,轉瞬萎靡不振。
邬行香續言道:“但聽殿下的聲音,應是心緒稍緩。”
虎小忠在原地正着反着團團轉,直到把邬行香轉暈了,他才開口道:
“那我們吃飯的時候,定要察言觀色,細心顧慮。”
邬行香颔首道:“你放心。”
兩人各自憂思重重,又聊了一陣,直到店小二尋來,說晚飯已準備妥當,這才一同折返至客房。
虎小忠去找李嗣瞻,邬行香獨自如坐針氈,索性站了起來。
飯桌上,白瓷大碗中裝着豆花泡馍,馍塊浸在豆香四溢的湯汁。
油花漂浮在上,紅得透亮。
青花瓷碗中,是臊子面。精瘦肉切成小丁經由熱油爆炒,金黃焦香。
擀面皮堆在盤中,配上黃瓜絲與胡蘿蔔絲,勾人饞意。
再看虎小忠買回來的臘驢肉。
俗話說天上龍肉,地上驢肉。
這盤臘驢肉,切得甚薄,色澤鮮紅,肉香撲鼻。
驢肉補氣血、益髒腑,加上她的确需要補一補。
美酒已被撤下。
虎小忠說怕李嗣瞻傷心貪杯,喝酒傷身。
邬行香思慮間,“吱呀”一聲,門被推開。
李嗣瞻與虎小忠走了進來。
李嗣瞻面色沉靜,看不出悲喜。
倒是李嗣瞻身後的虎小忠,不停向邬行香使眼色。
邬行香站在原地茫然,眨着眼睛,試圖問清虎小忠想說什麼。
虎小忠見她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比劃起了手勢。
邬行香更為不解,試着重複虎小忠的手勢,來弄清他的意思。
李嗣瞻看不到身後的虎小忠,隻見着邬行香的眼睛和手仿佛出了毛病般,不停動。
“你到底是眼睛出了問題?還是手出了問題?
又或者,你這個人本身就有很大問題?”
邬行香有口難開,求助地望向虎小忠。
虎小忠一邊使眼色,一邊做手勢。
可惜邬行香還是看不懂他的意思。
李嗣瞻靜思少頃,欲解其意。
回想邬行香之前的行為,一番斟酌後,他遂得論斷。
“你難道,又準備了什麼小把戲要給我看?”
邬行香聞言一愣。
李嗣瞻這是誤以為,自己再度想用小把戲來安慰他嗎?
可是她并未準備,也并無此意。
邬行香急忙向虎小忠使眼色。
小忠,救我!
虎小忠看到邬行香的眼色,恍然大悟。
小聲自語道:“原來姐姐不是看不懂我的手勢。
她是想告訴我,她準備了飯前戲樂,來為殿下解憂。”
虎小忠感慨之後,自愧不如,隻能大聲道:
“姐姐,你真是用心良苦。日後我定要以你為榜樣,多多研習,望能習得這般巧思。”
邬行香後悔不已,她為什麼要站起來,為什麼要回應虎小忠的眼色手勢?
早知如此,不如坐着等開飯。
就連李嗣瞻,此刻也顯露出期待神情。
着實罕見。
邬行香心兮煎熬,進退無路,隻好硬着頭皮說:
“那我出去準備一下。”
邬行香下到廳堂,又走到了客棧門口,仍然毫無頭緒。
她擡頭望夜空,卻見風壓酒旗偏。
須臾之間,一計浮現。
是時風向,于虎小忠客房窗處,恰能及之。
觀此酒旗飄搖之狀,其擺幅漸增,料不多時,風速将愈勁。
邬行香找到店小二問道:“小二哥,不知這客棧可有硝石粉?我有些頭疼。”
店小二笑道:“有的,常用的藥物,客棧都備有,我這就給姑娘拿去。”
邬行香叫住了店小二,“那客棧中可有宣紙?”
店小二搖頭道:“沒有。”
邬行香有些為難。
若是此刻出門尋覓宣紙,恐耗時過久。
店小二繼續道:“不過,不過正巧有位書生入住。
姑娘若急用,我可以替你問問。”
邬行香她自袖中掏出銅錢,遞與店小二道:
“勞煩小哥,代我向那書生買一張宣紙,多餘的錢,就當是謝你跑腿。
煩請快些,我有急用。”
店小二笑着收下銅錢,為邬行香取來了硝石粉和宣紙。
邬行香拿着東西上樓。
在進門前,她将硝石粉小心翼翼地塗抹在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