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班出了這麼大事,戲卻依舊如常。台下竟也這般熱情。”
邬行香回望台下衆人後道:
“是有說法,戲既開腔,便不可停。
無論台下人鬼神明,皆須唱至終場。
更何況,這是酬神戲。
有始有終,才是敬神之禮。
若不唱完,恐怕會惹來災禍。或是破壞規矩,被祖師爺怪罪。
戲班禁忌諸多,玄而又玄。”
她話音方落,一陣穿堂風,自暗處襲來。
風之所攜,不隻夜間涼意,似乎還有不可言之詭秘。
待風歇後,李嗣瞻開口道:“既受人之托,必終人之事。
唱戲也是一門營生,收了主辦者的錢财,自當踐諾,唱至曲終。
此乃常理,亦是為人本分。
商人收了銀兩,要交付貨物。大夫收了銀兩,會盡心醫治。
難不成還能收了錢逃跑?
為何到了戲班,就成了不唱完就是不敬重神明,甚至會被責罰的說法?
依我看,戲班立諸般規矩,究其根本,一者是方便班主管理,讓戲班之人能各司其職,井然有序。
二者是為保證每出戲順遂演畢,臻于完美。
無規矩不成方圓,若人人随心所欲,戲何以成?”
邬行香無奈,“是是是,衆人皆醉,殿下獨醒。”
李嗣瞻還想與邬行香繼續說理,卻自知現在不是争論的時候。
于是咽下了話,擡手掀開面前厚重的布簾,進了後台。
與戲台上的熱鬧不同,後台氣氛凝重。
戲班的人默不作聲,忙碌着卸妝與整理戲服。
邬行香與李嗣瞻兩人進來後,班主迎了上來。
“二位怎麼又來了?可是你們的朋友找到了?”
邬行香搖頭道:“還沒有找到,所以我們想來戲班看看,有沒有新線索?”
班主唉聲歎氣道:“二位有所不知。
陳捕頭他們,今天将戲班和關帝廟上下搜了個遍,周遭的街坊鄰裡也問過了。
還有戲班裡每個人的行蹤都盤問了,卻未發現特别可疑之處。
箱倌的屍首也被帶去縣衙殓房複驗過,說是可能突發急症,倒下時頭不慎撞到衣箱,想爬起來又沒力氣,所以再跌了下去。
可我總覺得箱倌跪着衣箱而死,實在詭異。
而且茵茵這孩子也沒有消息,捕快說失蹤的可能性有很多,比如她思鄉心切回家了,或是覺得在戲班太辛苦另尋生計去了,不一定是遭遇意外。
可我們所有人都看得出,茵茵很喜歡待在戲班,絕不會像捕快說的那樣。
不僅如此,今日戲班還出了好多事。
哎……不說也罷。”
邬行香雖隻見過卓茵茵一次,但也覺得她不像會丢下一切逃跑的人。
她安慰道:“班主莫要太過憂心,官府既已全力搜尋,想來真相定會水落石出。
捕快們也不過是說出所有可能性來推測排查。”
班主感慨道:“承蒙姑娘吉言,但願如你所說,能早日查明真相。
今日大夥兒也照着老規矩祭箱祈福了。
希望祖師爺能顯顯靈,保佑我們戲班平安,也保佑茵茵那孩子早些回來。”
班主又哀歎了幾聲,突然想到了什麼。
“對了姑娘,我聽說,昨夜有人見過你們的夥伴。
陳捕頭應該派人去客棧送過消息了,你們趕緊回去看看吧。”
邬行香聞訊欣喜道:
“真的?那我們先告辭了。”
邬行香與李嗣瞻快步回了客棧,找到了店小二。
店小二從櫃上取來了信,“兩位客官,這就是陳捕頭留給你們的信。”
邬行香接過信,與李嗣瞻回到客房,拆開封口,将信箋取出。
“據查,虎小忠失蹤前,曾于關帝廟外近河邊一小吃攤購置吃食。
攤主乃一老伯,平日隻在單日夜間出攤。
今日偶遇其家人,問話後傳達老伯,才得知此消息。
依其所言,虎小忠在最後一場戲散場後至其攤位,購得三份小食。
期間他口中念念有詞,聲聲皆言害怕歸時過晚,遭人責怪。
故而老伯對其印象頗深。
後虎小忠聽到花船歡聲笑語,便往河邊而去。
未幾,便不見蹤影,疑是登船而去。
目前明确線索僅此,官府定當繼續追查,若有進展,再行相告。
望二位寬心,靜候佳音。”
邬行香看完信後,心緒稍緩。
“有線索就好。
看來是花船人太多,船夫沒看到小忠。
殿下,我明日一早去官府一趟,看看有沒有新消息。
若是沒有,我們就沿着河邊再去找小忠,可好?”
李嗣瞻又将信從頭到尾看一了一遍,而後道:
“你忘了,我說過,前路未知,唯有同行,方能安心。
你怎麼老想着獨自行動?”
邬行香隻是覺得李嗣瞻身份尴尬,還是由她前去縣衙更好。
但此話無法直說,她隻好道:“聽殿下的,明日我們同去縣衙。”
一夜淺眠後,邬行香早早醒來。
她剛推開房門,就看到樓下廳堂中圍着不少人,正在議論紛紛。
難道,又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