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已聚集了早起的客人,圍坐一堆。
李嗣瞻獨坐在一旁的桌前。
晨光熹微,邬行香朝樓下走去,坐到了李嗣瞻的對面。
耳畔傳來此起彼伏的交談聲。
身着窄袖短袍的男子壓低聲音道:“聽說了嗎?昨晚河邊,出怪事了!”
旁邊一年輕男子好奇問道:“哦?什麼怪事?”
“我早起去河邊買油糕?吃,見河邊有幾個人神神秘秘地在說什麼。
湊近一聽,原來他們是住在附近的人,聽到昨晚子時過後,傳來一陣唱戲聲。”
另一名中年男子插話道:“這有什麼奇怪,關帝廟住着戲班,可能是戲班裡的人在排練吧。”
店小二端着茶壺走了過來,“戲班子怎麼會三更半夜不睡覺去排練?
再說了,戲班出了那些事,昨晚都沒有加場,一到時間就散場了,就算是晚上排練,到了子時也休息了。”
短袍男子立即道:“小二哥說的對,絕不會是戲班在排練。”
旁聽的幾人連忙問道:“你快别賣關子了,究竟是何情形?”
短袍男子四下張望後才道:“我聽住在河邊的人說,起先他們也以為是戲班排練。
或是自己白日聽了酬神戲,在夢中還念着。結果越聽越不對,那聲音凄凄切切,聽得讓人心裡發毛。
後來唱戲聲越來越大,他們終于聽清了,你們猜,到底唱的是哪一出戲?”
店小二心急,催促道:“客官,你就直接說吧。”
邬行香出聲道:“應該也是跟關二爺有關的戲吧。”
短袍男子看了看邬行香,“這位姑娘說得不錯,的确是關二爺有關的戲。
但這戲,是《關張雙赴西蜀夢》。”
旁聽的衆人臉色都變了,有人險些拿不穩手中的茶杯。
“這出戲,不是講的關羽和張飛死了之後陰魂相遇,給劉備托夢的事嗎?”
邬行香也覺得意外,“這出戲一般來說是超度亡靈時唱的。
天曹不受,地府難收……
為甚俺死魂兒全不相瞅?”
李嗣瞻搖頭道:“《西蜀夢》本來就是祭祀戲劇,在酬神戲時唱再常見不過。
而且戲班告慰亡者,也可以唱這出戲。
或許是戲班白日太忙,深夜才有時間唱這戲去悼念亡故的夥伴。”
短袍男子反駁道:“這位公子,你有所不知。
據那些住在河邊的人說,這出《西蜀夢》,是從河中央飄出來的!”
角落中一直默不作聲的女子聽到這話,驚道:
“這……難道是見鬼了嗎?
我聽說河邊原來是有一個老戲台,隻是後來荒廢了。”
店小二急忙道:“我也聽家裡老人說過,很久以前河邊是有老戲台。
但是因為鬧鬼,沒人敢去,所以被拆了。
按理來說,戲台早沒了啊。”
短袍男子繼續道:“我不知道有沒有老戲台。
但是我聽見那些人說,昨夜他們耳中唱戲聲越來越清晰,有膽子大的漢子,索性出了家門,走到河邊一看,河面上漆黑一片,沒有燈火,不像有船。
但那聲音,分明就是從河的最中間傳來的。”
此言一出,堂内的氣氛愈發緊張。
唯有李嗣瞻依舊鎮靜道:“也許是這些人誤把河上風聲或水聲,聽作了唱戲聲。
又或者,有人在裝神弄鬼,用了什麼障眼法或者江湖詭術,也未可知。”
短袍男子冷笑一聲,“難道别人連風聲水聲跟唱戲聲都分不清?
而且好幾家人都說聽清了是《西蜀夢》。
一個人聽錯還好,總不能大家都聽錯了吧?
你若不信,今晚也别睡了,自己去聽聽!”
店小二打着圓場說:“其實這位公子說得也不是全無道理。
酬神戲破台出了事,緊接着又死了人,戲班還有人失蹤到現在都沒找到。
詭事頻發,大家心有餘悸,受此影響,也許聽錯了,或者做了噩夢當成真的了。
究竟是何緣由,官府自會調查。
咱們也不過是在此閑聊解悶,權當是過過嘴瘾罷了。
各位客官莫傷了和氣!
我再給各位添上茶水,先潤潤喉,熱乎乎的早飯馬上端上桌來!”
邬行香見狀,低聲将話題引向别處:“殿下,我們待會兒先去河邊看看吧。
說不準這跟小忠失蹤的事有關。”
李嗣瞻颔首道:“可以,先去河邊,再去縣衙。”
米粥上桌,大夥兒默契地停了口舌之争。
白日的河岸上聚滿了人,三五成群,低聲議論着。
邬行香與李嗣瞻走近後聽了一陣。
大緻與他們在客棧中聽聞的如出一轍。
隻是暖煦日光,卻驅不散人群中荒誕的臆想。
大家越說越玄乎,從神明降罪、戲班冤魂、邪魅唱戲,說到了水鬼索命、河神發怒……
李嗣瞻不禁道:“諸君之言,可謂天馬行空,令人歎為觀止。
雖所說荒謬,卻也别有一番趣味。”
邬行香不語,擡頭看着河面之上。
李嗣瞻随她視線望去,打趣道:“怎麼,你莫不是看到了河神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