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行香深吸一口氣,平複心神後道:
“殿下,我沒有眼花。
花船張燈,耀人眼目,因此我多看了好幾眼。
可惜小忠催我去餅鋪,不然那時我說不定就能瞧出端倪。
這兩日小忠失蹤,我心煩意亂,未想到此事。
剛剛陳捕頭的話,才讓我記起那艘船的奇怪之處。
而且,前夜測字,應是我錯解了天意。
殿下說的“船”,字形似“舟”載“八”。
'八'之形,是兩條線分開遠離。
是小忠離開我們之意。
也可以作陰陽兩界的分隔。
亡魂之船,載分離之人。
看來小忠,就是上了這條船。”
邬行香說完,擡眸對上李嗣瞻的目光。
驚訝、思索、包容、關切……總之找不到信任。
邬行香不打算說服李嗣瞻,也不想與他争論。
她無奈道:“我知道殿下覺得我此番推論牽強附會,或是疑心我疲憊不堪,心神混亂。
但此事虛實,唯有親身探尋,方得究竟。”
李嗣瞻問道:“你想再去河邊?”
邬行香颔首,“是要去,不過不是現在,而是今夜子時。”
李嗣瞻猜測道:“怎麼?你覺得小忠是被鬼帶走的?白天找不到,晚上等鬼出來了,就可以了?”
邬行香知道她就算解釋了,李嗣瞻也不信,幹脆擺出一臉高深莫測。
“我們白日再找找小忠,若是到了夜間還是杳無音信,不如試試我的法子。”
李嗣瞻雖不是很信,卻也沒有更好的想法。
“我們先去河邊,找個船家租船。午後便回去好生歇息吧。
若是白日裡奔波,夜也不能寐,如此下去,小忠還未尋到,你就先累垮了身子。
況且,城中多人失蹤,官府定會加派人手,快速查探此事。
興許今日還能等到陳捕頭的新消息。
天黑後,我們在小忠失蹤的時間上船,重演一遍,或許會有新的線索。
如何?”
邬行香真心誠意道:“殿下英明!”
等待的時間總是既快又慢。
仿佛心靜則時緩,心躁則時疾,光陰流轉,唯心所感。
廟會燈影再度搖曳,喧嚣依舊。
繁華之中,今夜吉兇,未可知。
倒是今日登花船者,受昨夜詭異戲聲的影響,少了許多。
待花船緩緩駛出後,邬行香與李嗣瞻的船也跟随其後,直到河中心。
花船綴滿彩燈,與水波交輝,漸漸停泊。
皓月雖為雲所掩,卻添了幾分朦胧空幻之意。
樂聲驟起,舞姬舞袖翩跹,歌姬輕吟低唱。
引得花船上的賓客或站或坐,歡呼不絕。
喧嚣之外,邬行香與李嗣瞻在小船上相對而坐。
他們的船停在離花船不近不遠的位置,可以靜靜遠觀歌舞。
李嗣瞻走到船頭,借着船頭孤燈看向四周,“奇怪,這些花船先後到了河中心就開始表演。
若有其他的船,也會像我們一樣,停在花船附近觀看。
數艘花船之燈火,将河面照得亮如白晝,如果有其他船脫離,駛向别處,理應一目了然。
若小忠真上了那艘船,無論是河岸到河中心途中離去,還是到此處再脫離,都不至于突然消失,且無人察覺。”
邬行香想回答,又怕被李嗣瞻掃興。
最終她轉頭繼續眺望花船,裝作沒聽見的樣子。
李嗣瞻回到了船艙矮桌前,“你想說什麼,直言無妨。
哪怕荒唐,我也隻當是聽故事。
反正歌舞也看夠了,正好無聊。”
邬行香心想,李嗣瞻這是當自己說書先生嗎?
不過她正好有滿腹言語想要傾訴。
“殿下一定聽過忘川奈河。
人死後,要過忘川河奈何橋。
河水下方,可以是陰司的入口。
人們放河燈入河中,是為亡魂引路,或将心中話寄托河燈帶給亡魂。
民間傳說也有提到,河上下方隐藏着洞穴隧道,可以通向另一個世界。
還有一些地方,習慣水葬,因為他們相信河水能将死者帶入陰間。
聽說巴蜀舊俗,就會制作船棺載魂,讓死者乘船渡過陰陽之界。
舟為葬具,借舟回魂。
巴蜀之人,認為船棺可以載魂升天。”
李嗣瞻将邬行香的話當做話本來聽,而後道:“所以,你覺得那艘船,可能是你說的船棺?
那為何非要到子時尋覓?
難道是因為午夜回魂?”
邬行香來了興緻,話也不禁多了些:
“差不多。
我在想,我們找不到小忠,或許是因為某些隔絕。
子時乃一天之起始,也是陰陽交替的時刻。此時靈界與人間,界限最為模糊。
水為陰,子時陰氣最盛。若這河真有什麼問題,子時更容易顯現。
我想,我們今夜定有收獲。”
一口氣說完心中所想,邬行香很是愉悅。
“殿下,可以同你平心靜氣的說這些,我心裡很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