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李惟茲早些年留意在宮中培養的那幾個眼線現在都成長得相當不錯,在各個宮中皆有散布。
荊風進宮後與他們很快取得了聯系,等他潛入太極殿取了些香爐中的殘灰回來,不過半個時辰,一個穿着粉藍色衣服的侍女就在已經他們約定的地點捧着一個并不起眼的布包等候了。
見到來人,他們互相點頭示意,沒有多說,便各自離去了。
待荊風回到公主府中,已過午膳,内室裡,李惟茲正對着陳祥給出的那份名單細細地謄抄着,而孫千年在一邊寫着藥方。
“殿下,東西都取回來了。”荊風雙手捧起兩個布包禀道。
“辛苦了,給孫千年吧。你快去用些飯,休息片刻。”李惟茲滿意地點點頭,示意他将東西遞過去。
孫千年也頗為主動,放下了手中的藥房,大步向荊風走來。
他接過兩個布袋後,将它們在桌上打開,他一瞥大小,先把大的那個緩緩解開,随後一股混雜着食物香氣和已經腐爛了的氣味猛烈地傳來。
“哎呦,這味兒。”孫千年沒有防備,連忙掩住口鼻,嘔了一聲。
“有勞了神醫,為保裡頭的東西萬無一失,此物到你手上之前,他們不會做其他處理。”李惟茲有些好笑地瞧着他說。這東西畢竟跟着許多飯菜埋在桶裡,即使時間沒過多久,也依舊産生了些非常具有攻擊性的味道。
孫千年畢竟是行醫之人,比這還難以接受的味道都受過,很快便也習慣了。他取過一個盤子,将大布袋中的那個“原味”荷包用夾子取了出來。
“殿下,以防萬一,咱們都用絹布掩住口鼻。”他行事小心,将藥箱裡的兩塊厚布取出來,給坐在主位上的李惟茲也遞去了一塊。
李惟茲點點頭,站到他身後幾步的位置,也屏息看着裡頭到底是什麼東西。
孫千年的夾子在荷包上試探了一下,通過觸感和形态他察覺出裡頭是類似粉末一樣的東西。
“是粉末,且小心些,掩好口鼻。”
孫千年将厚布用繩子綁在了自己臉上,雖然模樣粗糙,卻方便了他雙手的動作。孫千年用夾子小心地将荷包的封口出打開,又将它貼近盤中,謹慎地從其中夾出了一點粉末來。
隻見那粉末顔色混雜,黑灰中混雜着一點褐色。取出來後,除了一點淡淡的餘香,還混合着一點難以察覺的藥味。
李惟茲見狀眉頭微促,隻覺得那點黑灰粉末似乎在哪裡見過。
“好狡猾的人,這裡頭除了藥粉,還摻了不少為了掩人耳目的香灰。即使是我,也還得好一陣分辨了。”孫千年用夾子将粉末細細地分出兩小份,但奈何焚燒後的粉末太過細微,他也隻能略略看出那些黑灰色的粉末是香灰。
“真是難為她了。”李惟茲心中也很快明白了何珈的身份,她是王家的人,這點已經證實。那她對于自己和淨戒,究竟了解多少,王弼時又了解多少…
孫千年又将另外一個荷包打開,這裡頭裝的是太極殿裡焚燒過後的香料,取出來的粉末顔色要比另一包中的明顯淡些。他扒拉着那些稀碎的粉末,也許是認出其中沒有什麼毒性,便擡手把捂在嘴上的布料取下來了。
“他們還真是謹慎,在太極殿裡不敢做得太明顯。隻加的一些催化的草藥,尋常人聞了倒是無礙,若是身體中有了毒性,被這香長時間的一熏,必然藥力大增。”
李惟茲點點頭,“孫千年,你也多注意身體。接觸這些東西的時候留點心,焚燒或者吸入,可能都對人有害。”
孫千年有些感激地朝她看了一眼,很快埋下頭去研究那些粉末了。
“後面的事就有勞你了。本宮現在還有一件事,需要進宮去辦。有什麼事,你就和荊風說,他會幫你辦妥。”
“是,殿下慢走。”
藥渣已經拿到手中,李惟茲也準備動身去做下一件事了。她收拾桌上謄抄的那份名單,又從暗櫃中取出裝着那枚虎符的小盒,稍一整理衣物,就準備外出了。
虎贲衛,該回來了。
李惟茲出府獨行,沒有騎馬,她十分謹慎地往東市盡頭的一處宅邸走去。
她從後牆翻進去,在未驚動主人的情況下仔細打量着府中環境。
這應該是東市裡最為廉價的宅院了,中間一處植被稀疏的院子,主廳兩側兩個不大的廂房,足夠居住,也足夠簡陋。
府内沒有什麼陳設裝飾,不過幾塊舊匾,一點天然生長的草木。李惟茲走到一處匾額較新的廂房邊,上面題的三個字是“樹德堂。”
金字還算新,這間堂的木門卻緊緊閉着,不止裡面供奉何物。
“誰!”
一個低沉的男聲傳來,下一刻主人現身。
“楚統領,本宮不請自來,還請恕罪。”李惟茲朝他抱拳,沒有提前聯絡,也算她對他仍有疑慮,今日探望楚宅,倒能見他簡素之風。
楚宇穿着身墨綠短打,今日金吾衛換班,他尚能在宅中休息片刻。他剛在屋内坐下,翻閱兵書之間,便感到外面穿來了些不同尋常的動靜。
楚宇模樣并不出挑,但數年的軍旅生涯磨練了他一副堅毅端正的面龐。見到李惟茲素衣出現在自己宅中,他也大概明白了她的來意。
“參見殿下,微臣宅中粗陋,招待不周,還望殿下見諒。”他躬身回禮,擡手請李惟茲入内。
“楚統領清廉簡素,本宮倒認為此為表率”,李惟茲朝他微笑緻意。
“一起坐,楚宇。”
室内,點的一盞銅燈微微晃蕩着火光,兩人在桌前坐下,楚宇意外地感覺到這位公主沒有一點架子,甚至讓他感覺有一瞬回到了裴家軍的親近相依之中。
“我今日來訪,是希望重喚虎贲。具體名單已經從陳祥那裡拿到了,鄧統領應該也是虎贲中人,具體聯絡,還得有勞你們二位。”李惟茲從袖中拿出那一卷名單遞給楚宇。
楚宇雖然接過,但面上仿佛有些難言之色。
“不必擔憂,軍符在我手中,虎贲衛的規矩,一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