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商業中心依舊熱鬧非凡，一家家火鍋店燒烤店烤肉店大門敞開，江馨若挑了一家烤肉店，四人一組分了桌。

江溪陌把季風夏抱到椅子上坐好。

同桌的流連和雲深還沒到，在沒有人在場的情況下，季風夏突然面對如此貼近的江溪陌，又想到了今晚對方在舞台上的發言。

季風夏拿下戴了一天的帽子和眼鏡，用手按了按疲憊的鼻梁骨。

他非常不習慣戴眼鏡，特别是這種厚重的黑框鏡。

江溪陌站在座位旁，拿着手機假裝在打電話，實際上壓根沒看手機，隻是在用餘光偷看季風夏。

晚上在舞台上那樣說完，季風夏沒生氣，但也沒有任何反應。

趁着現在人還沒到齊，每一桌的空間被擋闆隔開，對他而言是極好的獨處時間。

江溪陌默默在季風夏身邊坐下，一副輕描淡寫的樣子，假裝漫不經心地問道：“今晚我的奪冠感言，你聽到了嗎？”

“嗯，”季風夏拿起手邊的菜單，粗略地翻看，“聽得挺清楚的。”

季風夏立起的菜單擋住了他的臉，江溪陌面上極其淡定，擡起手，把菜單從和季風夏臉持平的高度一點一點壓了下去。

菜單之後，是季風夏認真看向他的臉。

似乎不那麼友善。

“我希望你不要再這樣開我玩笑了。”季風夏說。

江溪陌微微一愣，條件反射就想解釋：“不是……”

流連提着兩紮啤酒往桌上重重一放，發出咚的一聲響。

“點餐了沒？”流連問道。

雲深跟在後面過來，察覺到這邊坐着的兩個人氣氛有些不太對，拉着沒有眼力見的流連就想往外走，被季風夏喊住了。

“你們先點吧，我們随便加點别的就行。”季風夏看了眼面前的酒瓶，“你們要喝嗎？一會兒怎麼回去？”

“怎麼回去不用管，不會把你丢在大馬路上的。”流連大大咧咧地坐了下來，把酒分到每個人手裡，“吃肉怎麼能不喝酒？既然都出來聚會了，誰也别想跑了。”

那邊江馨若也提着兩紮啤酒去了隔壁桌，大家都在喊着今晚不醉不歸。

除了江溪陌，好像大家都還沉浸在奪冠的熱鬧裡。

流連是個社交能力很強的人，他非常快地點好了菜，給自己和雲深調好了蘸醬，還把不容易嗆着煙的外側讓給了雲深坐。

季風夏沒見過流連這副體貼的樣子，看得目瞪口呆。

雲深在一邊抱怨：“你能不能别忙活了，我自己能照顧自己。”

流連也輕輕笑着：“伺候你怎麼算忙活？下賽季還得仰仗無敵的玄素神帶我上分。”

“你都不玩遊戲，仰仗我什麼？”雲深無奈，“想給我當狗别找借口。”

流連雖然看上去不太正經，但卻是個真學霸，早兩年已經開始在權威學術期刊上發表文章了。現在的他大部分都在用來學習，遊戲上得很少，就算玩也不會像以前那樣高強度地打排名了。

“好好好，我是你的狗。”流連開開心心地應着，一點沒猶豫。

旁邊剛來送菜的服務員小哥聽到這番對話，似乎受到了三觀上的巨大沖擊，拿着盤子的手一個沒抓穩，碰倒了放在桌邊的杯子，清冷的白涼水撒了雲深小半身。

“對不起對不起！”服務員瘋狂道歉，引得隔壁桌的人也都看了過來。

江馨若走過來問：“怎麼了？怎麼這麼不小心？”

大堂經理也趕了過來，看了一眼狀況随即就訓斥起了服務員。

“對不起，是……是我不小心。”服務員低下頭，眼睛偷偷瞟了兩眼雲深和流連。

那能怎麼辦呢？總不能說剛顧客要當狗把我吓到了。

流連假裝沒看到，裝模作樣咳了兩聲。

雲深站起身，臉上都是紅的，他替服務員打圓場：“沒事沒事，我去廁所擦一下就好。”

“不好意思客人，我給你拿個毛巾。”大廳經理說。

“沒事，真沒事，别怪他。”雲深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轉身去了廁所。

“等等，”流連跟在後面追了上去，“我和你一起。”

人群散開，服務員清理了桌子上殘餘的涼水，又送上一盤賠償用的牛肉。

這一桌，恍然間又剩下了季風夏和江溪陌兩個人。

江溪陌為季風夏烤着牛肉，心裡還在糾結要不要接着把剛才沒說完的話說完。

季風夏在一邊擺弄着手裡的黑框鏡，突然靈機一動，想逗一下對方。

江溪陌的手上在烤肉，目光卻不知道落在哪裡，季風夏突然在旁邊喊了他一聲：“月上塵！”

他轉過頭去，黑框鏡被季風夏穩穩當當地戴到了他臉上。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兩個人都愣住了。

江溪陌閃電般地别過頭，垂下眼眸，故作鎮定。

季風夏的手還維持着那個姿勢，停滞在半空。

烤盤上的牛肉焦了，滋滋地冒着熱油。

許久，季風夏才放下雙手，回到一個平穩的姿勢坐好。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直到江溪陌低着頭，用一種極其流暢的、仿佛重複過成百上千次的動作，伸手将眼鏡扶了扶。

季風夏看得清楚，江溪陌臉上的眼鏡并沒有滑落，而他扶眼鏡的動作，則是出于一種習慣般的條件反射。

一段被遺忘了很久的記憶終于重新在季風夏的腦海中安營紮寨。

他突然想起來，流連說過，隐塵是個極度不自信的人，甚至有社交障礙，說話也是結結巴巴的。

沒朋友、不愛說話。

他看了看江溪陌，對方身上沒有一點社交困難的樣子，他對所有人和事都毫不畏懼，永遠情緒穩定，面對任何變故都波瀾不驚。

他在江溪陌身上本該看不到一點隐塵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