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知為什麼,他卻覺得自己見過那樣不自信的、說起話來怯生生的少年。
季風夏轉過頭,江溪陌那張向來平靜的臉上,難得露出了一絲沮喪和緊張。
“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季風夏說,“我是不是在很早以前,就見過你?”
江溪陌拿下了眼鏡,靜靜坐着,沒有回答。
一陣吵鬧聲由遠及近,流連拉着雲深在他對面坐下了。
流連看了一眼江溪陌放到一邊的黑框鏡,會心一笑:“怎麼了這是,懷念十八歲了?”
江溪陌聲音平穩道:“沒有。”
“沒有嗎?你以前不就愛戴個黑框鏡,留個又厚又長的劉海,一說話就低頭……”
江溪陌握着烤肉夾的手頓了頓。
“說起來,你這些年性格變了太多,我差點沒有認出來……”流連一邊侃侃而談,一邊悶了一口酒下肚,眼睛突然瞥到烤盤上焦黑的牛肉,“這誰幹的?烤了不吃,純屬浪費。”
江溪陌用烤肉夾把黑色的牛肉夾到流連碗裡。
他笑肉不笑地對流連客氣說道:“這是學弟特地孝敬學長的,還是請學長吃完再說話吧。”
流連看着碗中猶如黑炭般的烤牛肉,閉上了嘴。
這頓飯說到底是山河歸夢的慶功宴,情緒到位了,每個人都喝了很多。
江溪陌是奪冠的大功臣,大家起着哄,假借各種名義給他灌酒。
他禮貌地回應着每個人的恭喜和祝福,酒一杯一杯下肚。
後來喝得太多,他也不再去碰杯,隻是安安靜靜坐在座位上,臉上微微泛着不勝酒力的紅。
“你怎麼樣?”季風夏問道。
江溪陌閉上眼,用最後僅存的理智搖了搖頭。
在這之後,江溪陌一句話都沒說。
酒足飯飽,大家嚷嚷着要去唱K續場子,江馨若怕季風夏累到,給他在樓上開了個房間,讓江溪陌把他送去休息。
江溪陌接過房卡,一聲不吭地推着季風夏走了,根本沒管江馨若在他背後大聲下達指令“一定要回來唱K!”,“不許賴在風風房裡不走!”。
江溪陌一路面無表情地沉默着。
直到進了房間,江溪陌把季風夏放到床上,背包帽子和眼鏡放在床頭櫃,仔細把對方照顧好,才終于松松垮垮地坐在了床的另一側。
季風夏感覺今天江溪陌很不對勁,特别是喝了酒之後。
季風夏湊近過去,江溪陌低垂着眉眼,他的眼裡是深不見底的湖泊,房間裡沒開燈,月光從窗戶裡透進來,映得他清澈的眸裡波光粼粼。
“你還好嗎?”季風夏輕聲問道。
江溪陌聽到這句話,輕輕松了一口氣,像是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下來,眼裡的湖泊彌漫上了霧氣。
他沉穩着開口,說:“還,還好。”
季風夏看了看他,又問道:“喝多了?”
“沒,沒有。”江溪陌的身形有些搖晃,語氣似乎變了一個人,怯生生的說着,“沒,沒喝多。别,别告老,老師。”
季風夏:?
他眨了眨眼,似乎明白了什麼。
江溪陌喝多了說話會結巴?
直接回到隐塵時期?
季風夏:“你認識我是誰嗎?”
江溪陌湊近了季風夏看了看,又揉了揉眼睛。
他用目光四下搜尋了一番,終于發現了剛才被他放在季風夏床頭的黑框眼鏡。
他貼近季風夏,手臂越過對方,伸向季風夏身後的櫃子。
像是一個擁抱的姿勢。
季風夏在這短短幾秒裡,緊張到連呼吸都停滞了。
江溪陌很快拿到了眼鏡,從季風夏身前離開,把黑框鏡熟練戴上,才重新直視着對方說道:“認識,你是阿……阿雪。”
季風夏心跳得很快:“阿雪是誰?”
江溪陌迷迷糊糊,手支撐不住身體,倒在了季風夏旁邊,嘴裡還不忘回答着:“阿,阿雪,是,是個好人……”
季風夏:“……”
季風夏:我謝謝你!
跟一個喝多的人說話,是他腦子不清醒!
“給我躺好了睡覺!”季風夏扯過被子給江溪陌蓋上,扯到一半被亂動的江溪陌摟住了腰。
“阿雪是,全世界最,最好的人。”
“我要變,變得厲害……”
“保護阿雪。”
江溪陌就算喝多了,身上也沒有多少酒氣,他把頭往季風夏懷裡蹭了蹭,頭發和衣服上的清香若有若無地飄散着。
記憶中,那個低着頭,說話膽怯又結巴的少年越發清晰了起來。
人的成長從來不可能一蹴而就,他不知道江溪陌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
季風夏俯下身,在江溪陌耳邊柔聲說:“你現在已經很厲害了。”
“我很、很厲害……”江溪陌喃喃,“我終于可,可以,保,保護你了。”
“嗯,你可以,一直都可以。”季風夏輕輕擁抱江溪陌,任憑對方把頭埋在自己懷裡。
“江溪陌,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可以不用再這麼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