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為我母親傷心難過,她那麼可憐,除了我,沒有人願意認真去思念她。”裴煦眼睛虛虛望着某處,沒有着落,“我已經一個親人都沒有了,如果哪天殿下也不在意我了,那就真的不會有人記得我了。哪怕病死在哪個角落,也不會有人知道了。”
“如果我能有一個孩子就好了。”裴煦語氣溫和下來,“就像我會記得我母親,至少還有我的孩子會真的愛我,記得我。”
“我不想就這麼無聲無息的離開,我想要偶爾也有人能記起我……”
“哪怕隻有一個也好……”
姬元徽除了心疼就是生氣。
心疼裴煦這麼多年從來沒有真的從陰影裡走出來,生氣裴寄那老東西做的好事讓裴煦估計對普天之下所有身兼“丈夫”這個身份的男人都充滿懷疑。
裴煦會情不自禁親近他,但又不停的害怕他會在某天像自己的父親那樣,毫無征兆的從慈父賢夫變成劊子手。
這種想法不是一朝一夕能糾正過來的,等日子安定下來,不用天天防着這個忍着那個,他有時間天天陪着裴煦消磨時光,裴煦自然也就記不起來擔心這個了。
裴煦願意把這些隐秘的心思告訴他,證明下意識裡已經很信任依賴他了,隻不過他自己一時沒有繞過這個彎來而已。
姬元徽決定點醒他。
“融融……我也是你的家人,永遠不會留你一個人。”姬元徽擁着他說話,“雖然你一直說害怕我哪天突然就不喜歡你了,可你心裡明明已經笃定了我喜歡你喜歡得要死,絕對不會這麼做。”
“你不會自己都沒意識到,你心裡有多确信這一點吧。”對上裴煦茫然的神色,姬元徽笑起來,“你分明是有恃無恐,不然以你這麼狡猾的性格,怎麼會主動把‘我害怕你不喜歡我’這種軟肋遞過來?”
“除非你非常清楚這對你來說根本不算是軟肋,才會松懈到可以把這件事講出來。”
姬元徽在他額頭親了兩下:“我知道你隻是最近要考慮的事太多了,太累了于是才會胡思亂想。忙來忙去把腦子都忙糊塗了,連到底因為什麼不安都分不清了。你不是怕我不喜歡你,你分明隻是想要我多親你幾下。”
他完全是信任姬元徽的,隻是他的心仍舊不安定,他想要安撫,于是在痛苦迷茫時不自覺的用傾訴的方式向姬元徽求助。
裴煦表情呆呆的,哭也忘了,像是一時間還沒有想明白過來。
姬元徽若有所思:“看來平時親你還是親的少了,讓你還有心思胡思亂想。”
他盯着裴煦看了會兒,俯下身吻他。裴煦的手一開始撐在他胸口,後來變成了環着他的脖頸。唇舌交纏間姬元徽吃到了鹹澀的苦味,估計是剛剛沒擦幹淨的眼淚。
親了會兒姬元徽喘着氣松開他:“還難過嗎?”
裴煦怔怔:“不……”
“那就是了,以後散值回家先親一會兒再做别的。”姬元徽溫存着在他唇上貼了下,“是不是近來我太忙,你在家隻能處理些瑣事,所以太寂寞了?吏部那邊快安排好了,約摸着你生辰後就該上任了。”
“你要是實在喜歡孩子呢……咱們就生他一窩,生兩個閨女,女孩兒跟姬令儀那樣就挺好,愛跑愛跳愛騎馬,女孩子還是得有點東西傍身的,到時候虎符掰成兩半,一人一半。”
姬元徽玩着他的手指,“要是生了男孩就放養。男孩兒皮實,随便養養别死了就成。”
姬令儀是姬元徽的同胞妹妹,今年十四歲。裴煦曾在成婚那日的宴上見過這位公主,很靈動漂亮的小女孩,隔着重重賓客用好奇友善的目光打量他,然後對他笑。
裴煦不自覺開始想了,女兒的話大概會和姑姑相像,也會是很可愛的孩子吧。
“有些事不要操之過急。”姬元徽還在絮絮叨叨,“明明害怕,就不要逞強。在你準備好之前最好别開這個頭,我太喜歡你了,這沒法控制。要是真開始了可就不能喊停了,到時候你就算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大概是哭累了,裴煦聽着姬元徽的絮語,迷迷糊糊睡着了。
他睡得并不安穩,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夢到了他母親。
夢裡大概是裴寄還在地方做郡守時的日子,府邸不算很大,但園林精緻,一步一景,頗有情調。
裴煦大概隻有六七歲,走在長廊下,佩了滿身母親挑選的金銀玉飾,走動間金石碰撞,餘音清越。
幾步後他坐下,在母親身邊學音律,今日是古琴,明日是琵琶。
他那時候并不是個溫和好說話的孩子,他不喜歡和同齡的孩子玩,覺得他們整日隻知道瘋跑,髒兮兮的。自己讀過的書他們也不曾看過,于是說話也說不到一塊去。
他習慣把頭揚的高高的,擡着下巴不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