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元徽咬着牙,并不情願的拉着裴煦一起請安:“兒臣拜見父皇。”
不是說去蕭山行宮養病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還是那麼多疑……估計是怕遇上刺殺之類的,讓儀仗先行探路。
“嗯。”姬鈞淡淡應了聲,目光落在兩人緊緊交握的手上。
裴煦有些局促,覺得這樣在長輩面前實在不太規矩。
更何況這位長輩還有另一層身份在。
他力道很輕的掙了下,卻沒能抽出手來,反而被姬元徽順着力道十指交握緊緊扣住,徹底掙脫不開了。
姬元徽把他的手握得很緊,像是生怕什麼人會強行将他帶走。
“怕什麼,大大方方的。”姬元徽嘴上這樣說着,手心卻因為不安已經沁出了冷汗,“我們是拜過天地高堂的正經夫妻,三書六禮明媒正娶,就是死了到了下面神仙閻王也是要承認的。”
姬鈞靜靜注視着他,姬元徽不甘示弱回看過去,半分不肯退讓。
半晌,坐在那裡的人輕嗤一聲,半斂的眼瞳透着輕蔑:“姬浔,别像條被打怕了的瘋狗一樣,見了石頭就開始吠叫。”
站在皇帝身後的王福看着這氣氛漸漸焦灼起來,急得額間冒汗,不停勸道:“主子,主子,好不容易見一面,話不是這麼說的……”
姬元徽被這話語間的鄙薄激怒,笑了聲:“公公别勸了,他若是聽勸的人,怎做得成孤家寡人。”
“哎呦我的祖宗……”看着皇帝唇角最後一絲弧度也抹平了,王福哀呼一聲,“三殿下你也少說兩句吧。”
“你隻管搬弄你的權術。”姬元徽根本聽不進勸,言辭依舊激烈,“我不會讓你再從我身邊拿走任何東西了。”
“我怎麼會生出你這種蠢東西。”姬鈞似乎看他都不願看了,幹脆閉上眼,“能力不見長進,脾氣愈發見長。”
姬元徽還想說些什麼,卻被裴煦拉了拉手。回頭看,發現裴煦被他的大逆不道之言吓得臉色都白了,此時正用制止的眼神沖他搖頭。
姬元徽呼出口氣,奪過一旁王福手中的傘:“言多必失,兒臣告退。”
他撐開傘,拉着裴煦離開,身後姬鈞的聲音穿過雨幕響起:“你什麼時候能看得懂我,才算是長大。”
姬元徽眉頭皺起來,這語氣他從小到大不知聽了多少次,他最恨别人這樣居高臨下的教訓他。那人高傲的語氣就好像無論他做什麼都是錯的,做什麼都不能夠讓人滿意。
他不被允許有自己的想法,必須事事按那人要求去做,才算是合格。
姬元徽腳步半分沒有停頓,低頭對裴煦輕聲道:“出門時沒有帶傘,家裡的馬車應該來接我們了。”
裴煦擔憂的望着他,嗯了聲。
兩人的身影走遠,王福還在勸:“主子,主子别氣了,三殿下脾氣一貫如此,他也不是有心之舉……”
“早晚有一日要被這逆子氣死。”姬鈞扶着額頭按,“我總疑心他是我昔日的哪個哥哥或弟弟,為報殺身之仇投生成這孽障讨債來了。”
“哈,你自己生的,又怨起旁人來了。”一旁道士表情饒有興緻的看完全程,手裡就差端盤瓜子了。他笑着點評道,“你也别說他,你又是什麼好人,你們姬家哪有過什麼好東西。”
“老祖宗您還是别開尊口了。”王福臉皺成了苦瓜,“奴才送送您?”
“用得着你?”道士瞥了他們一眼,百無聊賴的打了個哈欠,身影移動快如鬼魅,很快不見了。
“主子,這雨看着一時半會兒不像是要停的樣子。”王福試探着問,“要把金羽衛召來,送您回房嗎?”
姬鈞張開一隻手,擺出拒絕的姿勢。
看他蒼白的臉色,王福明白了什麼,将手臂上抱着的白狐裘展開蓋在他膝蓋上:“老奴記得,三殿下出生時,雨下得比現在還急……”
“就不該生他。”姬鈞一下一下轉着手上的珠串轉移注意力,分散膝上傳來的痛楚,“不懂事的東西,整日辦些蠢事……”
王福試着為姬元徽說話:“主子不是先前還說,三殿下這禍闖得正是時候。”
“歪打正着罷了。”姬鈞支着額頭,垂斂眸光,“原本還在考慮找個什麼理由革他的職方便,這下倒是省事了。讓周淑妃從旁看緊他,魚咬鈎前别讓他鬧出什麼幺蛾子來。”
王福從旁應是。
半晌的沉寂,唯餘雨聲殘響。
口鼻間是雨後泛起的潮濕泥土腥味,姬鈞突然問王福:“我是不是對他太苛刻了些?”
“主子面對三殿下時從來不假辭色,又對殿下喜愛之物多有剝奪,時間久了,殿下心裡難免會生出些怨怼。”王福斟酌着說道,“日後見面,主子不妨對殿下溫和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