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冷肅如何有威儀?”姬鈞不高興,眉頭皺得死緊,“朕是皇帝,天下何事不由朕做主,自己的兒子還管不得了?不從小嚴加管束,難道由着他長大後玩物喪志嗎?”
若無君臣集會,姬鈞私下不常自稱朕,一但這麼自稱,那就是真生氣了。
姬鈞脾氣孤高自負,生氣時是聽不進去勸谏的,這個時候繼續惹怒他并無益處。王福立馬請罪認錯:“奴才多嘴多舌說錯了話,還請主子責罰……”
“罷了,不說他,提起來便惹人心煩。”姬鈞眼神虛虛望着亭外被雨打得搖晃的樹葉,“剛剛那個,叫什麼來着?”
王福腦子轉得飛快,馬上反應過來他問的是誰:“裴少君單名一個煦,字則懷,論起來還是周淑妃的外甥。”
姬鈞有些出神的想起姬元徽來向他求旨賜婚那日,難得規矩的跪在那裡變着法的誇了人許多好。
結果好賴話說盡他也沒什麼反應,姬元徽急了便強硬起來,說自己隻要這個,就要這個,換了哪個都不行,讓他不成全也得成全。
若是往日姬元徽敢這麼跟他說話,父子之間恐怕又免不了一場争吵。但那日或許是他實在沒什麼精神和這逆子起争執,又或許是恍惚間看到了什麼重疊起來似曾相識的影子,于是賜婚的聖旨就這麼頒了下去。
“嗯……”姬鈞回過神來,語氣淡淡,“看着溫和平順,不像是能一個殺五個的模樣。”
除了那位三殿下,見了您這身氣勢哪個敢不和順?
這話王福是不敢說出來的,他隻道:“主子,人不可貌相。”
姬鈞嗯了聲,轉着腕上的珠串又不說話了。片刻過後,又問:“吏部那邊,前些日子報上來時給他安排的什麼職位?”
“是刑部主事。”王福觀他神色,又問道,“主子另有安排?”
“刑部這個位置正好,不必動了。但六品實在低了些,做不成什麼事。”姬鈞沉吟片刻,“改任郎中,讓他養好了傷就去就任。”
“主子聖明。”
“光我聖明沒用,他若是個上道的就該知道這天底下沒有白得的好處。”姬鈞垂眸道,“姬浔一顆心都挂在他身上,他最好是個能幫得上忙的。過些日子就能用上他了,且看看能力吧。”
“隻升官職,其他什麼都不提及嗎?”王福試探道,“奴才要不要從中提醒一二……”
“不用,你什麼都不必說。”姬鈞不耐煩道,“飯都喂到嘴邊了,他們兩個要是還不知道接,那就真是蠢到一家去了。”
……
裴煦能感覺到姬元徽的焦灼不安。
大概是從見到姬鈞的那一刻起,他便像是被石子擊中的獅子,渾身毛都炸了起來,防備的姿态片刻不放松。
回到府上時,天色黑沉沉的,烏雲翻滾雨聲未歇。
“先去換衣服。”姬元徽摸了摸他被雨水熏得帶着些潮氣的發尾,用盡量尋常的語氣道,“不要着涼了。”
“殿下,我的手不太方便……”裴煦直覺現在最好不要放任姬元徽一個人待着,他舉了舉自己纏着縛帶的那條手臂,“能幫幫忙嗎?”
姬元徽沒有拒絕,随他一同回了卧房。
仆從送來用于更換的幹燥衣物,漆盤擱在桌上發出一聲輕響,随後便是匆匆離開的關門聲。
姬元徽低沉的心情實在有些明顯,除了裴煦,一時間竟沒人敢和他同處一室。
衣帶被解開,姬元徽微涼的手指不時擦過裴煦的皮膚。裴煦眼睫顫動,他能感覺到姬元徽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脖頸處。
終于,姬元徽的手指撫上了他的脖頸,輕輕摩挲着那上面還未消去的淤青:“這樣細弱……”
他試着用手攏上去,手下的脈搏脆弱的搏動着,毫無反抗之力。似乎用些力道,便能輕易扼斷。
換了旁人被姬元徽用這要的目光注視着掐住脖頸,恐怕早就吓得魂不附體了。
但裴煦隻是靜靜望着他的眼睛,仔細分辨着姬元徽表露出的每一絲情緒。
然後,他抱住了姬元徽的腰,輕輕擁着他,手在他背脊間滑動:“殿下,不要怕……”
他分辨出了那雙眼睛裡的不安和哀戚。
那雙眼睛在渴求盼望着什麼,痛或者愛。
短暫的怔忪過後,姬元徽用力回抱住他,像是隻有将他揉進自己身體裡才能心安。
“脖頸這樣纖細,身體這樣脆弱,那個人如果想要殺了你……是不是就像掐死一隻貓那樣簡單啊。”姬元徽将臉埋在裴煦的頸側,聲音中帶着微不可查的顫抖,“我該怎麼保護你,才算毫發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