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之域
秋極崖
仍舊是數十年如一日的大雪,仍舊是清冷肅穆的九殿十二宮。外城狂嫖濫賭群魔亂舞,内城卻截然相反,幽郁、寂靜……仿若無人之地。
溫峫喜歡安靜。
孤峭絕壁上最高處那座宮殿,是魔尊的寝宮,平日裡除了副将之外,幾乎無人敢打擾。
而在外野了半年沒回的副将大人此時正站在威嚴氣派的龍骨巨門面前,腳尖來回碾着地上冰雪,表情很踟蹰。
“轟——”龍骨巨門忽然洞開,動靜把伏昭吓一跳。
他下意識先忐忑地往裡瞄了一眼。
尊上肯定早就知道我回來了,内城的任何人和事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玩忽職守這麼久,會不會罰我啊?
一想到待會要跟他說的話,伏昭五官皺成一團。
“進來。”
毫無感情的聲音從殿内傳出來,仿佛秋極崖最冰冷的雪。
聽起來好像心情不太好,伏昭心裡猛地咯噔了一下,心想要不還是下次再說吧,但婚期已經定好了,不能再拖到下次啊,他站在門口來回糾結,而且尊上他老人家好像就沒有過心情好的時候……
想到此處,伏昭定了定神,一咬牙大踏步走進大殿,對着窗邊那道身着織金墨袍的人影低頭行禮道:“伏昭拜見尊上!”
魔尊緩緩轉頭,目光自高處投射而下,漆黑瞳仁帶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壓迫:“你回來得遲了。”
的确遲了太久,而且任務也沒有好好完成,清理三名與域外勾結的魔修,但有兩個都勞尊上親自處理,讓他盡快将神女的遺物帶回,也遲遲不歸。
伏昭屈膝下跪:“伏昭……”想辯駁也找不出理由,他做錯事一般的低下頭,“我願意受罰。”
溫峫居高臨下,靜靜看了他片刻。
魔尊喜怒不形于色,大部分時間都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伏昭自知難以揣度,也懶得猜了,要打要罵随便吧,他臉朝下隻給溫峫留了個後腦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勢。
窗外風雪呼嘯,主仆二人之間一時寂靜。
幾息之後,魔尊移開目光,端起琉璃案上的玉樽淺淺啜飲了一口:“東西呢。”
伏昭松了口氣,擡起頭将東西取出,雙手奉上:“回禀尊上,先夫人的遺物,都在這兒了。”
溫峫接過玉镯和步搖,淡淡看了一眼。明明是他特地要求伏昭親自取回的母親遺物,但眸中看起來也沒什麼波瀾,随手收入了一旁造型精緻的妝奁。
沒有多餘的吩咐,這就是沒有要追究他的意思。
一般到了這個時候,伏昭就該識相地退下了,但今日卻沒有。
他猶豫不決,不知道到底該不該開口,駐足時間太長,以至于連溫峫都奇怪地回過頭來,眼神有些許的不耐煩。
魔尊視線掃過來那一刻,伏昭忽然猛地單膝跪地,朝他又行了一禮,一副硬着頭皮視死如歸的樣子:“尊上,我!”
話至此處頓了頓,似是不敢開口,但又仿佛想到什麼給他勇氣,隻躊躇片刻,便重新目光炯炯的直視溫峫眼睛:“我還有一事相求。”
溫峫摩挲妝奁的動作停頓,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伏昭伏地再拜。
他二人自小一起長大,名為主仆,實則感情深厚,此前伏昭也從未對他行過如此大禮。溫峫那張凜若霜雪的臉上終于有了點别的表情,冷冷開口:“何事?”
伏昭想到水軟山溫的青箬村,想到自己與白鵲那座草木可愛的小院,想到合歡樹上如煙似雲的紅絨花,以及少女溫柔潋滟的雙眼。
慣來冷厲的線條變得柔和,伏昭微微垂首道:“我遇見了一個女子,我喜歡她,想要跟她在一起。”
溫峫漠然:“凡人壽數短暫,命若蝼蟻,不堪托付。”
“我知道。”伏昭有點不好意思地擡頭,“所以我想求尊上賜血,讓她同我一起修煉魔道。”原本隻是想陪她一世,但逐漸就變得貪心,伏昭已經悄悄探過了白鵲的根骨,幾乎探不出來,除非她修為比自己還高。
這不可能。
那就隻能是資質太過平庸,先天無法入道,隻能借助一些舉世難得的天材地寶,比如——魔尊血。
溫峫盯着他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