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會滿懷怨怼地望着他才是。
“那就有勞世子殿下了。”沈韫抿唇笑道,憔悴的面容竟顯得有幾分脆弱,這是他作為沈氏長公子從未顯露出來過的。
敷粉之後,沈韫的面色已經好起來一些,隻是唇色仍淡,瞧着依舊憔悴,彼時蕭稹正在替他描眉。
沈韫感受到對方近在咫尺的鼻息,那氣息他也算熟悉,畢竟曾多次唇齒相依,隻是如今這般近,也這般靜,他卻沒由來地覺着有哪兒不對勁。
似乎有些不平靜。
沈韫問:“殿下來時可見瀛澈?就是我那侍衛。”
“别動。”蕭稹描眉的手擡了一瞬,話說得也兇,隻是很快他像是察覺到了自己語氣的不對勁,又柔和許多,一邊描眉一邊輕聲開口,“他被沈尚書叫走了。”
沈韫垂目,看來此行真的是皇帝派他來的。
“擡眼。”蕭稹忽而沉聲道。
“嗯?”沈韫茫然擡眼。
蕭稹怔了一瞬,他還是頭一次見沈韫不帶算計的眼睛長什麼樣子,其實也不是與皎玉毫不相幹,至少此刻與多年前的那名學子是一樣的。
“好了?”沈韫問。
“沒有。”蕭稹放下青黛,又就着無名指往膏體上抹了一下,繼而用另一隻手捏住對方臉頰,将其臉頰上的那一點肉壓下去幾分,擠得對方的唇瓣微微張開,視線落在上面,道,“還有唇脂。”
沈韫被對方掐得有些疼,想要躲又被對方重新拽回,蹙着眉剛要發作就被對方就着無名指一把抹了上去。蕭稹抹在他唇瓣上的力比之前那次重了許多,他懷疑對方都要将他的唇磨破了,龇牙嘶了一聲,随即一把推開對方的手。
“蕭玧懷你發什麼瘋。”沈韫怒目而視,想要一把抹去唇上的膏體,又在反應過來這麼做之前化的就會全部花掉的那刻收回了手,轉而再次瞪了一眼面色不佳的蕭稹,努力壓住心中那點氣,近乎咬牙,“殿下這是何意,我何處得罪你了?”
蕭稹不答,隻是看着他,好似一隻時刻準備撲食獵物的惡狼,半晌才沉聲開口:“若無人前往邺州開道,你是不是打算自己去?像六年前那般。”
這次換沈韫沒說話了,想不到對方竟當真察覺出來了,他本以為這一個月的裝病能夠瞞住所有人,畢竟越是處在深院中,越不易被人察覺行動與意圖。
可蕭稹也不知怎麼回事,就好像真的很了解自己一般,沈韫腹诽。
沈韫揉了揉被掐紅的臉頰,笑道:“殿下這是說的什麼話,我才回城多久,緣何又要出城,還是去那無人管的邺州?”
“沈君容。”
沈韫總覺得,對方喊他表字時所帶着的情緒無非那麼兩種,一種是生氣了,一種是又想同他親近了,他比較喜歡後者,雖然二人心知肚明其間真假難辨,但至少有幾分纏綿,不似前者,蕭稹生起氣來倒是有幾分世子的架子。
“如若不是你自己,你又打算讓誰去邺州?”蕭稹問,語氣依舊不比平時。
“殿下如今套話,都這般生硬了嗎?”沈韫道。
“你知我不是那個意思。”蕭稹退了三分。
“那是什麼意思?”沈韫言罷上前幾步,微微仰頭看着對方,手掌攀上對方肩膀,踮起腳尖,借力在其嘴角落下一吻,貼着對方的唇瓣道,“怕我死在邺州?像之前那樣?”
蕭稹身子一僵,垂目看對方,卻沒有要回吻的意思。
可沈韫得到了答案,雖然不解,但不妨礙他順着這答案往上爬,他又在對方唇上落下一吻,很輕,一觸即分:“再怎樣也輪不着我去,父親主管官員調度任命,我又不是官員,縱使是皇帝任命,在朝堂上也說不過去,不是嗎?”
蕭稹隻垂目看他,似是半點沒信,仍在生氣。
“蕭玧懷。”沈韫貼着對方的唇瓣,好一會兒才又輕聲道,“親親我吧,嗯?”
蕭稹:……
不過轉瞬間,沈韫就被對方一把攔腰抱到了桌案上,重重地吻了起來。
蕭稹一手握住對方的腰,一手順着對方脊背向上摩挲,單衣輕薄,加之沈韫病了這一月又消瘦了不少,以至于他很輕易地就摸到了對方背上的蝴蝶骨,又在尋到那處時故意捏了一下。
沈韫被背後那股力激得顫了一下,嘴邊的聲音卻被對方強行堵住吞了下去,很快又是帶着幾分安撫意味地輕揉,在腰上。
到底一月未見,又都帶着幾分被算計了的怨怼之意,因此這次的長吻比以往的都要激烈一些,但好在都還有一點理智尚存,沒像先前一樣将嘴咬破。
蕭稹站在沈韫兩腿之間,對方的手此刻還摟着他的脖頸,衣襟也松開許多,垂目就可瞧見裡頭的紅珠。
沈韫埋在對方頸側,像是有些累了,又像隻是在依偎着,最後甚至挪動身子往對方跟前湊,一把将人抱住了。
沈韫抱蕭稹的力并不重,可後者卻在察覺到之後将他抱得更緊了些,好像要将人嵌在自己身體裡一般。
纏綿之餘,蕭稹道:“是因為當時喝酒傷了胃,所以才病了這麼久都不見好嗎?”
沈韫一怔,随即卻是笑了,在其耳邊輕聲開口:“說不上,隻是快要入夏,受了風寒罷了。”
“換季就容易病嗎?”蕭稹問,“一直都是這樣?”
“嗯……”沈韫認真回想了片刻,道,“去了京都以後才這樣的。”
蕭稹沒說話了。
“殿下,你好難哄。”沈韫貼着對方耳畔,又将對方摟得緊了些,頗有些耳鬓厮磨的意味,“脾氣也大,上來就質問我。”
蕭稹一怔,片刻後卻隻是輕歎了一口氣:“将自己送到邺州去,并非良策,你不在乎自己的性命,難道還不在乎沈氏,不在乎你父親嗎?”
沈韫輕笑一聲,果然,還是沒信,看來蕭稹也不是他說什麼就信的,此前好歹會裝作信了,這次卻是半點打馬虎眼的機會都不給他。
他又聽對方道:“一旦你離開長陽,接觸邺州的各大商戶與氏族,皇帝就會立馬發作到你父親身上,繼而是整個沈府。”
沈韫無言,可心中卻是知曉這其中的利害關系。
“裴氏給你回複了嗎?”蕭稹與對方分開一些距離,看着對方的眼睛問道,“他願意借兵嗎?”
自然願意,他二十日前就收到了對方的回信,隻不過他沒有對任何人說,此刻也不打算說。
“縱使你不說我也知道。”蕭稹道,“三萬兵馬對他來說不是難事,況且北齊内亂,正是他想看到的場面,是以他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你呢,打算給他這個機會?”
沈韫神色沉下幾分,與此同時多了幾分警惕,嗤笑道:“怎麼,殿下是起了清君側的心思嗎?”
蕭稹蹙眉,聽着對方将後話說完。
“殿下心系百姓,擔心北齊百年基業付之一炬,可這與我有何幹系?”沈韫低頭譏笑道,“說到底,當初若非我叔父,皇帝又如何能高坐堂前,這般安穩地命令我去替他做事?”
沈韫擡頭看着對方,眼底滿是嘲弄,擡手撫上對方臉側,拇指指腹在其臉上摩挲,力度輕揉,好似極其親密,隻可惜話說得涼薄:“殿下,我不是良善之人,于佛堂前衆人供奉的那位不一樣,我沒有什麼善心,你莫要為我塑佛身,屆時摔下來,被劃傷的隻會是站在一旁誦經文的你。”
很奇怪,沈韫發現對方眼中無多少詫異,就好像早知道他這般脾性一般,更多的反而是……失望?
“殿下……”沈韫摟住對方脖頸,将人擁入懷,“你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