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韫思忖着,蕭稹就是在此時順勢牽上他的手,小心地以指腹撫弄對方掌心,片刻後聽對方開口:“邺州開道。”
“不錯。”蕭稹一邊說着一邊揉捏對方手掌,“邺州開道不是小事,如今局勢有變,一旦事成,江攬明必定會被調回長陽,而與之一并在邺州開道的地方官員說不定也會被升官調回長陽,屆時就不止是李氏一族的事情了。皇帝是不治,可不治不代表全然不知,縱使退一步來說,皇帝當真被蒙在鼓裡,那李若成又怎會放棄旁敲側擊的機會,将邺州的地方官提拔上來?”
“邺州雖不及衾州富庶,但到底多地臨港,當地商賈氏族衆多,既能提拔一個氏族,就能試着将旁的氏族也引到官場上。朝廷向來如此,不過是時間與時機問題,如今皇帝有意權衡各方,既有李若成這般急于求成,他自然不會放棄這個順水推舟的機會。”沈韫冷笑道,“隻是皇帝這般變臉,就不怕将太子與七皇子逼到絕境?七皇子我不了解,可太子,怕是過不了多久又要掀起一場血雨腥風。”
蕭稹指尖停頓一瞬,見對方面上鄙夷便将話收回去,隻握緊對方的手,與之十指緊扣,不輕不重道:“你很了解太子的行事作風?”
沈韫一時沒反應過來對方的意思,也沒察覺到自己面上的厭惡,隻順着問題道:“說不上了解,隻是打交道久了,确定他是個瘋子而已。”
話剛說完,沈韫就反應過來對方手中的力緊了幾分,偏頭一看,果真就見對方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面上難掩酸楚,于是曲指撓了撓對方手背,碰到那條傷疤:“說起來,我似乎從未同殿下說過我與太子的關系。”
“嗯。”蕭稹面上不動聲色,可那突然亂了的呼吸卻是很快就戳穿了他,連帶着沈韫記憶中對方舊時那些不對勁的打量神色也奇怪起來。
“在離開學宮的前兩年,太子命我替他督建了一條地道,地道通往冷宮,所經之地都較為偏僻,加之他不止安排了我一人,所以整個工程一直到結束都沒人發現。”沈韫道,“我起初覺得奇怪,是以留了心眼,在繪制最終地形圖時少畫了一條路,那條路平時也被暗門封鎖起來,因此除我外無人知曉。有一次我照常去同太子講文章,結果進入書房卻撲了空,可太子的貼身侍從分明同我說他就在書房裡,一大早就進去的,從未出來過。”
蕭稹似乎已經猜到了對方接下來要說的話,即便他暫時猜不到最終結果,隻聽對方繼續說。
“地道入口就在書房,太子那時的心氣比現在的還要高,偏偏皇帝抓他課業抓得嚴,沒辦法,我隻能去将他尋回,将文章講完。”沈韫說到此處微微蹙眉,“也就是這次,我撞見了他與男子苟合的場面。我以為太子修建地道是為了謀劃什麼朝堂大事,結果隻是為了給自己造一個淫靡之所。太子斷袖,若是叫旁人知曉,他就做不成太子了,甚至連皇宮都待不得。”
沈韫枕在軟墊上,仰面迎上日光,又似乎覺得有些刺眼,微眯着看面前之人:“我對太子私下如何一點興趣都沒有,我隻是缺一個契機罷了,于是我答應替他隐瞞這件事,作為同等交換,我尋來了太子少傅這個名号,三孤之名,其實也就說着好聽,誰不知道這個名号抵不了一官半職。”
“可他當時分明可以直接殺了你。”蕭稹殘忍打破對方不完整的話。
“是,他當然可以選擇殺我滅口。”沈韫眼底意味不明,“可是能怎麼辦呢,我背後不止是沈氏,更有林氏的支持。有些事情能藏得住一次,卻藏不住一輩子,這個地道是威脅,他有龍陽之好這件事本身是威脅,而他背後隻有陳氏的勢力,也是威脅。留我在身邊,他隻需要為我提供一個太子少傅的名号,就能同時得到沈氏與林氏的支持,與七皇子抗衡,而将我殺了……誰都知道我那日去了太子書房,他可以不用顧忌我的性命,但他不能不顧忌日後林氏的發難。連皇帝都對林氏有所顧忌,更何況他。”
蕭稹顯然還是不認同他舊時的做法,隻自顧自道:“但憑他的性子,當時真的有可能殺了你。”
沈韫輕笑一聲,瞧着慵懶閑适:“你知道當時他榻上躺着的人是誰嗎?”
蕭稹直覺對方這麼說,那人一定不會是一個普通侍從。
然而沈韫好似隻是随口一提,抛出問題卻不打算解答,轉而松開對方的手,眼中的笑多了幾分不懷好意:“況且那時太子多次向我示好,我主動投誠,他又怎會拒絕?”
蕭稹面色一下難看了起來,哪還管與太子苟合的人是誰,當即俯身吻住了榻上人。
沈韫也不反抗,畢竟嘴快險些說了不該說的人是他,強行轉了話題将矛頭引到自己身上的也是他,他大抵就是喜歡瞧蕭稹吃醋的樣子,每每都要招惹,又沒法兒全應付過來。
“那時在宮裡要我在你頸上留痕,不止是為了讓太子以為你我早就勾結在一處?”蕭稹貼着對方的唇瓣悶聲質問。
沈韫偏頭躲開,止不住喘息:“哪裡就能說是勾結了,殿下用詞……用詞不當。”
“那你說是什麼?”蕭稹又吻他,于間隙含糊開口。
“太子是個瘋的,但他……”沈韫被吻得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他什麼?”蕭稹給對方喘息的機會,卻仍是貼着對方的唇瓣。
“他沒到那種地步。”
“哪種地步。”蕭稹追問。
“像你這般的地步。”沈韫嘴角溢出一些津液,含糊間被對方舔舐一瞬。
沈韫沒細說,實際上太子喜歡他那張臉,五官明豔,氣質卻端方,但又實在讨厭沈韫那副高高在上的神色與傲氣,每每隻是掐着他的脖頸說些惡心人的狠話,試過強吻,但被沈韫氣急扇了一巴掌,沒能成功。也就是那一巴掌後,太子知道沈韫壓根不似面上那般端方守禮遊刃有餘,真瘋起來,一匕首捅過去,太子反倒自愧不如。
“我又是什麼地步?”蕭稹好似不問到答案就不罷休。
沈韫縮了縮肩頭,整個人陷下去幾分,雙手勾住蕭稹脖頸,在其耳邊輕聲呢喃。
蕭稹沒聽清,疑惑看他。
沈韫見對方面上迷茫,輕笑一聲,事實上他剛剛根本沒說話,此刻也是一副輕松自在的神情,搖了搖手腕上的鈴铛,當作答案。
蕭稹一怔,大抵明白了這其中含着的情愫,沒有再去追問太子的事情,說到底此處是南安,好好地找什麼不痛快,如今人在跟前安然無恙就足夠了。
“蕭郎。”沈韫打斷蕭稹的思緒,指腹輕滑過對方脖頸,撫過一個吻痕,輕聲打趣,“你擋着我曬太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