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還是死了。
洛璃攤開厚厚的一疊紙錢,從中撚起幾張,添入将要熄滅的火焰中。
楚墨塵離去,并未帶走生死未知的阿七,可阿七受的傷太重了,縱然瀾機閣實力卓然,玄堂堂首妙手回春,也實是無力回天。
阿七死的那日,陽光正好,和煦的春風吹過柳梢,桃花拘謹了數日,終于迎着朝陽怒放。
冷情的暗衛凝視着剛從門外進來,肩頭還沾染了一片粉嫩花瓣的少年,少年的容顔比那窗外的桃花還要奪目,燦爛一笑,眼中盛滿星光。
阿七扇阖着蒼白的雙唇,目光逐漸黯然,他的視線最終留在了少年的身上,不停的重複着:“洛璃,你要好好的,活着……”
好好的活着……
這是無數人,在生命的盡頭,最平淡卻是最奢侈的願望,暗衛把希望留給了陽光般的少年,結束了自己不算漫長的一生。
洛璃哭着,把相處短暫,吵吵鬧鬧,卻又用生命争取到了自己自由的恩人葬在一處清奇俊秀的地方,那裡不算山水尊貴,可勝在無人打擾,阿七沒有親人祭奠他,那就讓甯靜安逸,陪伴他的屍骨永恒吧。
楚雲憶始終陪在少年的身旁,默默地安排好他想做的一切事情,隻是楚雲憶也變了,變得沉默寡言,變得眼中,始終彌漫着數不盡的哀傷。
“楚雲憶。”洛璃揚盡手中的紙錢,不知該繼續做些什麼,隻能回首望向男子,淡淡的笑着問道:“我還能活多久啊?”
楚雲憶眸色暗了一下,雙唇不受控制的顫抖着,幾次想要出聲說些什麼,可是幹澀的嗓音卻是出奇的不配合,隻能從喉嚨中咕哝出幾個音節,斷斷續續,一句完整的話都連不成。
少年無所謂的笑了,眼眸溢滿星光,世間萬物皆有不及。
“隻是很遺憾呢,我來不及娶你了。”洛璃留戀着用視線描繪着楚雲憶堪比神迹的五官,細緻入微,仿佛要把每一個細節都拓印在腦海中一般。
“你不會有事的。”男子心痛如刀絞,心上滿是在嶙峋的石間刮蹭出的傷痕,難以逾越生死的無力感緊緊抓住傷痕累累的心髒,擠破血痂,潰爛出新的出血點。
“别逗我了。”
别再讓他無端生出不切實際的希望。
鬼氣侵體,藥石無醫。
原以為從冥界歸來,一切如噩夢般的經曆都隻是人生路上的一次奇遇,可誰能料到,在最不曾在意的地方,命運暗藏殺機,給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那兩片深黑色的淤青還在左臂傷蔓延,随着面積的增大,洛璃的身體肉眼可見的虛弱下去,一日甚似一日,病來如山倒,症狀撤去了所有的僞裝,侵蝕着那個活潑靈動的少年,往日裡活力無限的身影,眼下卻是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楚雲憶幾日沒有合眼了。
他不斷地翻閱着瀾機閣珍藏了一整個閣樓的古籍,奇聞異事,神鬼怪談,凡是和冥界沾邊的書籍,都被楚雲憶翻騰出來爛讀于心,整個瀾機閣的弟子停下了手中的任務,陪同整理書冊,隻可惜活人涉足冥界之事少之又少,更何況有幾個能夠活着回來,将其經曆編纂成書的?
可楚雲憶沒有放棄。
他始終堅信着,之前閱讀過一本關于鬼氣侵體及其破解之法的書籍,隻是記憶久遠,細節無法考證,隻要能夠找到,隻要真的有破解之法,哪怕拼盡全力,以命續命,也要為洛璃掙得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洛璃心疼的撫過楚雲憶眼下的烏青,男人一向注重儀态,何曾有過這般狼狽的時候?可他還是在不眠不休的間隙,按時按點的抽出空來,給洛璃喂食喂藥,細心照料着少年的一切瑣事。
藏書閣最後一本書冊脫手掉落在地上,帶走了男人暗藏在心底的全部希望。
少年聽到聲響,笑着搖了搖頭,說道:“别找了,好好的陪陪我吧。”
男人恍然無措的回頭,來不及隐藏眼底的悲傷,眼角赤紅的血絲,像是加蓋在診斷書上的印章,宣告着心愛之人注定無法挽回的命運。
楚雲憶踉跄着靠近床榻,将洛璃攬入懷抱,默默流着淚癡迷地嗅着少年獨有的發香,那香味并非來源于皂角,而是少年身上與生俱來的味道。
男人輕阖雙眼,深吸一口氣,整理過心緒後開口道:“璃兒,我們成親吧。”
日月見證,天地為媒,你我永結同心,将命運關聯在一起。
聽說此生結緣,下輩子能夠優先遇見彼此,他想賭一賭,賭一個未知,也賭一個下一世的機遇。
“還是……不要了吧。”洛璃輕聲笑道。
“為何?你……不願意要我了嗎?”楚雲憶倏然睜開雙眼,緊盯着笑意未散的面龐,聲音苦澀的問道。
“我怎麼舍得,剛成親就丢下你一個人啊?”洛璃吃力的擡起手,撫向楚雲憶頭頂,“你好好的,留下來,找一個深愛你的人成親,那個人,一定要對你很好很好,愛你勝過這天底下的所有人,絕不能像我這樣,自私的丢下你,一個人,快活逍遙去了。”
“沒有人……也絕不會有人……”
絕不會有人能夠代替你在我心中的位置,也絕不會有人,此生比你更愛我。
“外面的桃花都開了呢,抱我出去看看吧,我想看了。”
或許,這是我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陪你看這花開的盛景了。
滄源山奇花異樹雖多,但卻鮮少種植那普通的無法再普通的桃樹,瀾機閣主人懸賞天下,務必在三日内尋到一處桃花盛開的地方,布一張搖椅,置一方木幾,隻為滿足愛人,一個微不足道的心願。
重賞之下,必無難事,桃林找到了,恰巧離滄源山不遠,省去了路上的颠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