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前,天陰雨濕。
滿地的鮮血染紅了武陵源秀美的土地。他碰碰身邊的屍體,屍體倒下僵直着靠在他的小腿上,眼神向左右望去,崩裂的殘肢,死狀慘烈的人橫亘豎七豎八。他右手臂幾乎擡不起來,斷裂從右肘往下,紅披風破爛不堪,藍裳染污。
他山崩地裂般的慘笑了。
轟鳴的雷聲和爆炸聲震耳發聩,彌漫着的塵煙似旋風襲來,湮滅他沉澱升騰的絕望。
他倒下了。和那些支離破碎的屍體一樣。
一道刺目閃電,一聲雷霆霹靂,暴雨傾盆如注。
少年目中堅毅,在滂沱的雨中翻看。他布衣卸甲,身着黑裳。遮臉的面罩被雨水沖落在地,露出一張清美俊秀容顔。
雷陣的餘波灼熱而滾燙,少年始終堅定不移。
終于在不遠處看到一點暗藍殘紅,他跑過去,跪倒。手指顫巍巍地伸過去,雨水的寒涼不能掩飾濕熱的呼吸。
少年高興地笑了,眼神觸及到面前人滿身傷痕之後,面頰上隐去了笑容。
“少主……”
他搬過屍體,将黑小虎拖過來,少年身量尚小,形容稍稚,半托半抱終将人給背起來。在大雨中,走過去。
他滿步蹒跚,身上之人始終昏迷不醒。
不知走了多久,他不知道往哪裡去,漫無目的地往前走着,仿佛隻要向前一切将将會好轉。秋日裡雨意冰冷,少年已是顫抖不住。
他終于倒地,背上的黑小虎也摔了下來,少年急地去查看。
一隊人馬停在旁邊。
見狀,少年求救起來,“請救救我們,請救救我們。”
顧亭林掀起馬車的簾子,看着昏暗裡,大雨中,一個少年向他跪倒不住磕頭,“求您救救少主……”
顧亭林陷入怔愣之中,他看見少年髒污的臉上,那對清亮的眼睛所呈現出的光彩時,他的理智,他的隐秘,他的情感,連同多年以來苦心經營的一切,便似雷鳴轟然倒塌。
在這一刻,他清楚地知道,從今以後,他的世界,将會為之改變。
于是他冷靜地道:“将他們都帶走……”
——
顧亭林坐正廳上首,表情似有不耐,無常戰戰兢兢地跪在下邊。
“聽管家說,你急着要見本王?”
無常聞言又伏下去,向着顧亭林磕頭,“求王爺千歲大人再發善心,救救主子。”
“本王已經帶回了你們,給你主子請了大夫,你還做什麼?”
無常并未擡頭,他依舊跪伏下方,身上穿着王府尋常白色衣飾,一襲未簪的青絲散落,脊背腰肢軟卧,臀峰圓潤。
顧亭林嘴角隐隐上揚,心思幾轉。
“如果你給本王一個不容拒絕的好處,我念着便答應你。”
無常終于擡首,面露為難,表情慌張,“我主仆二人既然流落在此,既無财物也無驚世秘笈。求王爺千歲大人示下。”
言畢又跪伏下去。
顧亭林笑,“我要這些做什麼?”又看少年洗淨的容顔秀氣精緻,清容俊雅,一時頭昏腦脹,威逼利誘的暗示張口而來,“給你時間想想,想到了,本王便救他。”
無常不明所以,“王爺?”
顧亭林笑着起身離去,“好好想想,得了便來沣綠樓。”
無常癱坐在地,不知如何才好。
他原是魔教之中的一個看門小兵,後來調任到了幽魂台,黑小虎出關那天見過他,他被人欺負,少主幫他說了兩句話,他望着這個意氣風發、恍若天人之姿的少主,感念崇拜之心亦然。
回到了出藍閣,黑小虎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右臂被小心地用繃帶纏好,搭在身側,
大夫姓嚴,被顧亭林召到王府救治,三四天了還沒走,見他來,忙不疊地說:“你主子雖然暫時沒有性命之憂,可誰知不出差錯?你跑哪去了?不在跟前?”
無常慘白着臉,搖搖頭,沒說,“我主子能好起來嗎?”
嚴大夫不作态,“他傷得太重了,便是好了,也是一生病弱纏身,氣脈如絲,像是傷重之前就已經脈盡斷,根基盡失。”
“能…能治嗎?”
嚴大夫不說話。
“什麼奇珍異草、靈藥百寶也治不好嗎?”
“你有嗎?”
……
“我若有,主子便能好了?”無常屏息凝神,神思恍惚,秀美的臉上黯然垂眸,不由自主想到顧亭林,這個在國境四方裡擁有權力的男人。
嚴大夫怏怏,“或許吧,他能好起來也是離不得藥,濕寒時少不得更要命些,如他這般的人物,怕是活着比死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