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常略帶些笑,“管,能吃飯了。要好了。”
去了後,顧亭林在床榻前凳子上坐定,“你跟我說什麼?”
謝瞻思慮了一會兒,才慢條斯理,如同一個腐朽的老頭般唠叨,“治國理政的話我不懂,善用人心我還略懂,顧岑雅,陛下大可放心,隻要他女兒的消息一日不得,他必不會反。”
顧亭林并沒有得到寬慰,這些他也知道,“二哥我從不擔心,是顧東非。”
謝瞻生疑,“你老是揪着他不放幹什麼?顧岑雅回來翻案後他便被斥職在家,空有豫靈王名号,翻不起浪。還是說……”将死之人露出的是了然于胸的自信,“還是說……陛下覺得豫靈王妃能将你的天給掀了!“
“我确有這個擔心,然而那天我才到武陵源,便見到了她,不知帶着誰,看着那老頭武功挺高,歐陽虹竟然不敵,危難之際,是顧東非救了我。栗蘭嫣被五哥斥責一通……”
顧亭林腦海中即刻浮現那日武陵源山水之中,顧東非顯露出痛心疾首的态度,他擋在他面前,面對他的妻子,又悲又痛,“夠了,夠了,栗蘭嫣!我不是做皇帝的料!我不要為了那個位子害得我家破人亡,你們,母親,弟弟,連你,也不擇手段!”
豈料栗蘭嫣冷笑一聲,“你當你是誰!蠢貨!世間對女子多苛刻,你不過是個踏闆,元緻,滾開,你是我的夫君,你要跟别人一起對付我!?”
“是你在利用我!這些年你打着我的旗号做了多少事!……”
顧亭林感覺頭痛極了,不願再回憶。
謝瞻見他捂着頭,垂下眼眸,“夫妻吵架讓陛下難堪嗎?”
顧亭林憾然,“我一心以為的兄弟要置我于死地,我一心暗害的兄弟卻真為我好。”他指腹揉了揉額角,“顧東非說,若非殺了他,他便不會放縱他們不管。眼見五嫂讓那人殺我,歐陽虹臨了就使出了一種劍招,劍氣激蕩得如火一樣舞動,那老頭不敵,獨自逃了,因有林寒在,才趁亂捉了禾彥。”
“歐陽虹,又如何了?蘇紫草沒毒死他,真就是他的福分,居然還能使出火舞旋風劍法。”
謝瞻說着,目如死灰,心中難以言喻,憤恨不知歸于何處,“我一輩子,都不如歐陽,……如今死前謀算的事也要讓他替我完成。”
顧亭林好似理解謝瞻之痛,“我并不感謝他。子複,我真正要謝的人是你。”
“皆是狼心狗肺之人怎麼會對救世大俠表示感謝呢。”
他的諷笑讓顧亭林站了起來,然而他隻是沉着走出去,更是知道謝瞻那句辱罵得乃是他自己。
到院中,看着廊下梨樹繁茂的葉,聽見風吹過去,梨葉簌簌直響。
無常在回廊下坐着,無精打采的,看見他,将臉扭過去。
顧亭林心中憤怒,他甩了袖子,噌噌走回東屋,對謝瞻怒口相向,“先生這十幾年也竟如偷來的一般,沒讓自己過得舒服點,全是因為我的貪欲,我父親,你知道那承諾,他的真心成堆,他說愛我母親,可我是他十一個孩子!他逼迫我狠辣殘酷,無情無義,若非先生領我回歸,不知我要迷途多久,與兄弟鬥到多久,我要感謝先生厚德引導,先生至情至性,隻因為我恰巧救了你,先生便舉全教之力助我成事,子複,你還要自嘲狼心狗肺嗎?俠義之士如歐陽,人中豪傑便是你。我才是宵小,我才是奸佞!”
謝瞻側過臉,憾苦木然襲上心頭,胸腔裡的疼才剛消停又乍起,“我不是,陛下說得是旁的什麼人,早年我隻存着要緻他們于死地的念頭,後來因我妻悲苦,不得已作罷。”
“尊夫人如何?”
謝瞻搖頭,這動作讓他一陣眩暈,手指點額扶住,“不知道。”
“你要見她嗎?”
他猛烈地搖頭,不顧暈眩在腦中翻江倒海,“我不能。”
“為什麼?就算你将不久于人世,子複,也别讓這成為你的遺憾。”
謝瞻不願多說,讓他走。
臨走之際,謝瞻再勸,“那道令可以廢除了,要是你嫌顧長霖命長的話,陛下就一意孤行吧。”
顧亭林亦不予應答,
到外間才見無常,冷模冷樣,不見半點笑。
他低言,溫和地捏捏他的手,“待我朝中穩當了些,我再來接你?”
無常腳尖才轉了方向,忍住沒氣,也不動,“陛下還是以國事為重,我就在南街,哪也不去。”
顧亭林赫然震動,松開手,原來他們都知道了,隻是礙于身份不說。
——
清晨的風将窗戶吹得哐當一聲,無常吓了一跳,攏攏散開的衣服,将鞋穿好,下去将窗戶掩上 。
夜半平黎到此刻,才得見天亮。
寬口瓷瓶在掌心玲珑,從中取出兩小粒,正猶豫之時,床榻上侯青,曲起手臂支撐腦袋,行動随意,然見盯着他的眼睛如鷹隼,“你吃得什麼藥?”
“不跟你講。”
将藥吃進嘴裡,無常就走過來,将口中的藥渡了一顆給他,剩下自己咽了,“噬心蠱的滋味如何?”
侯青嘗到,舌尖卷了卷,便咂摸出了味,“誰給你的?我想殺了他。”
“皇帝。”
侯青疑惑,“你又不是女子,他給你吃這個幹什麼?”
“不是女子又如何?少了後顧之憂,才令人歡喜,而且,……他靠近侯青的耳側,呼吸撲灑在他頸側,“這是為了讓我更好看……”
侯青笑着,猛烈地将他納入身下,受了他這撩撥。
卻聽客棧外間有拳腳錘肉的聲音,侯青一骨碌翻身下床,窗棂被一下子推開,侯青縱身跳到外間地上,“怎麼回事?”
一個老者瘋瘋癫癫,行動若癡似狂,與一位藍裳女子打鬥着,院中花草樹木已然被削掉半截,沈雲英夫婦在一旁沉着地站着。
“你們兩個也不去幫人家藍宮主,忒不講義氣。”
然而他卻也是無動于衷地站着,
“不要過來,今日這老匹夫是我的,我要自己弄死他!”
沈雲英攤了攤手,“看到了沒?”
侯青啧啧聲起,“不過這梁門君,武功怎麼倒退成這樣?先前我們幾個人都不敵他呢?”
沈雲英自然知道,那時候從梨泉山莊取了密盒之後,不僅救出了竹林居士的妻兒,連同江湖秘聞一并知曉了。
“謝瞻給他下毒了。”思慮一會,她還是說了。
侯青腦袋梗了梗,還未說話,就聽大奔不屑地道:“……你說他一個大男人,老是用些陰險的招,下毒,暗殺,可歎他從前還說自己行事光明磊落呢!”
冰魄長劍刺入梁門君胸膛,藍兔痛恨地盯着,“下輩子做個好人吧!”
她力竭,扔了劍,跌坐在泥地裡,喘息緩和,
沈雲英去攙扶了下她起來,她搖搖頭,“你定要說我瘋了。”
女俠亦如此感同身受,“不,我知道。”
侯青在藍兔支撐不住昏死過去後才知道,梁門君為複功力,擄了玉蟾宮十幾個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