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常在房間躲了半天,也不敢過去見藍兔,好容易天黑了,就想從後院趁機溜走,剛出了門,就又被侯青堵在樓梯上。
“怎麼又走了?你就真不待?”
無常點點頭,小聲地交代,“夫人在這,我就不待了,”
“為什麼?你怕她?”
侯青靠在門框,不正行地,無常嗔惱地瞪着他,惱怒他知道還非要提這一茬,“我怎能見夫人?她見我,我咋跟她說嘛!”
“她早知道了。”
無常突然就憎怨地捶了他一拳,“你告訴夫人的?他們夫妻聚少離多,夫人更沒見主子臨終,不知心中如何痛苦呢,再見我,不是平白揭人傷疤!不是拿刀在夫人心上紮?”
這一捶倒讓侯青有些愧疚了,他揉了揉胳膊,嘴上還不饒人,“她反應還沒你大呢,算啦,藍兔是個奇女子,她有她的生活,沒了丈夫也能好好的活,倒是你,你樣子比她還不如,離了謝瞻,你活不下去?”
無常愕然,才将包裹遞給侯青,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給别人眼裡這麼個形象了,恐又污主子名聲,才壓下不忿,“我看看夫人去。”
侯青就提了包裹到屋中,拆開,見兩件素衣,一把匕首,衣物裡還夾有一個小瓷瓶。
他為什麼會随身帶這個藥?
——
無常輕輕地敲了門,客房内立刻就傳來聲音。
他走進去,藍兔已經起來,面容憔悴,一隻手系着袖帶,不方便還硬是要系。
他晃着手晃着,又擱下,其實他隻是想趁着藍兔昏睡,看一看,然這清醒着實在不知道怎麼說話了。
藍兔順着他的心意,擱下手,和顔地說:“小哥兒幫我系一下吧,”
無常聽話地過去,系好才見藍兔盯着他素服,不眨眼睛。
無比糟心,可能還略微有指責。
他心一涼,跪在她面前,謹小慎微地求着原諒,“夫人,對不起。我沒照顧好主子 。”
“你起來,”
他不起,藍兔用傷手攙了他一把。
“是他注定的結局,我不是怪你,我是心疼你。你與子複我自不必說,他不在了,最疼不過你。”
無常搖搖頭,站着,也悲涼如秋。
“什麼時候的事?”藍兔再和顔一問,
“九月十二,”
聽了之後藍兔點點頭,撫了撫他的發,“也算過了三十五歲的生辰了。死就死吧。葬在哪裡了?回頭我有空了,我看看他去?”
無常又哀痛地低下頭,“沒葬呢,要回梨泉山莊。”
藍兔想起什麼似的,止住腳步,回頭交待:“回來在後山種幾株桃樹吧,哪兒都是梨花,白茫茫的不好看。”
無常聽得句句誅心泣血,不知該作何種安慰,也不如藍兔一般灑脫釋然,然而藍兔已經拿起劍,如常一般,“自此你該為自己活,死去的人再無第三次機會了。”
無常重重地點頭。
——
送藍兔揚鞭策馬,無常終是收了回來目光,落在水車上站着的青衣俠士身上。
“下來,把我東西還給我。”說話的調跟吵架的樣。
侯青利落幹脆地翻落到他面前,把他的包裹提溜給他,“走吧,走吧,白眼狼,沒良心,怎麼到處是惦記你人,就唯獨不記得我的好?”
“你哪好了?”
侯青被問得語塞,啞然也說不上來,就知道他是惦記先前的纏葛了,“很多都是對謝瞻的,跟你沒關系。”
“那就是對我不好!”
無常說着,靜靜心神,不再說些嗔話,“侯大俠,你們都是大俠,江湖不平,我跟着你也是累贅,我便走了。”
侯青心内焦急,便将他整個都扯着,不肯松開,“看吧,我就是在你心裡是最末最次的了,什麼人的東西,你都留着,就我沒有。”
無常看他滿面不甘,就順勢就握了握他的手,“那你也送我個東西,我以後也拿着你的東西懷念?”
“不要,現成的人在你跟前不好嗎?不管你以前怎樣,以後就都是我。”
無常羞惱,掙開他的手,“真霸道,連皇帝都沒你狂呢,虧得你是大俠,”沉默了會,又說,“你真喜歡我?”
對方點點頭。
無常上前一步抱對方的腰身,眉眼彎彎,讨巧地說:“你要是真心喜歡我,你幫我做一件事。也唯有你可做得成。”
這句話讓侯青心中猛然一緊。
他是知道這人别有目的了,原來在這等着呢,不然這人就直接去梨泉山莊把謝瞻給埋了,何苦來走這一遭?惹他注意?
他不安,眉毛赫然皺成一團,“你可不要趁火打劫啊,我不幹壞事!”
無常擰了他的肉一把,笑容蓦然下去,冷清一片,“不願意就算了。”
侯青趕忙說,其實無常沒什麼心思,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他也願意順着他,于是他說:“願意,願意,你說吧,你讓我幹什麼?”
“你知武陵教原先有一塊令牌,能令天下衆徒,主子不在了,這令牌就落入江湖賊人之手,以後再讓武林血雨腥風怎麼辦,你幫我拿回來。”
侯青笑笑,“原來是這麼個事?一塊令牌罷了,還能掀起什麼浪?”
“雖是死物,隻是信念寄托所在,武陵教見着就必須聽令行事,怪就怪你們隻把魔教頭子殺了,沒有一網打盡,留的是禍患。往日我主子病得不輕,就憑着一口氣,以驅使衆門徒,不正是令牌給你們找的麻煩?”
侯青聽得惡不憎的,老早之前他也沒聽說過這個呀,看來那魔頭老子也不沒那麼信他,“還說我們壞呢,你看你。”
無常揚起臉,“我這是諷刺,你都沒聽出來?”
侯青咧個嘴角,了然于懷,彎身親了他一下,“知道,知道。”定是謝瞻那人壞心搞出來的,哼!死了倒讓别人給他收拾殘局。
可既說定,便辭别了紫雲劍夫婦。
兩個走了半天,也沒什麼消息。
山青水綠之間,十月底秋涼,途徑閑雲山。
晨鐘暮鼓,落葉紛紛。
侯青本就抱着龌龊的心思,一路上領着無常幕天席地做了不少好事,到了和尚廟,無常因羞赧,死活不肯兩人處在一塊,離得遠遠的,山都要隔了一座。
侯青快要被他笑死,不過無常過于正經和廟中方丈住持盯他盯得過于嚴肅的樣子,因着還要借住幾晚,便也不能過于肆意妄為,擾了清修之地。
這一離,隔日夜晚,就不知從何處來的賊人,鬧出了動靜。
侯青因由習武的機警,在賊人踩碎一片磚瓦之時,已然拿起劍來,迎了上去。
佛殿裡頭,橫七豎八,和尚們也不知有氣沒氣。
他慢了一步。
念着無常,才又去尋他,
青光劍将月影切碎,夜風吹在侯青的臉上,涼得瘆人。
空僻的山中禅房,皎月之下,侯青焦躁地喊了一聲,越發覺得世事不禁捉摸,到處是纰漏。
“常洛甯!”
側牆跟下,無常低伏在地上,身邊有一個蒙面賊人,聽見喊聲,無常氣力不足 ,沒應,恍惚迷離地瞅了瞅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