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們是朋友,你之前經常帶我來家裡,給我講關于這個世界的事,溫溫你懂很多,比我懂的多……”
“你是說……我主動帶你回家?”溫執予抓住了重點。
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配上沐若木那張可愛的臉,總讓溫執予有種原身在誘拐未成年的錯覺。
沐若木連連點頭,“嗯嗯,你是我見過最了解這個世界的人,幫我鑒定了很多遺物。”
“遺物?”又是一個新鮮名詞。
“就是那些毀滅後的城市裡剩下的東西,不少有錢人喜歡收集,說是能彰顯品位之類的,我是不太懂啦,但他們願意花大價錢買。”沐若木解釋,“遊忱也很懂那些,不過他太忙,一般顧不上我。”
“你跟遊忱也很熟?”溫執予拉回話題
“對,他經常去我那淘零件,不過比起我,你們兩個更熟一點……”
錯了。
溫執予深吸一口氣。
全都錯了。
他本來以為遊忱是為了熬死他繼承房産才主動接近,而沐若木是受遊忱蠱惑的善良路人,甚至有可能欠了他錢,身不由己。
沒想到沐若木是金主爸爸,而遊忱……遊忱……
溫執予緩緩把剛吸進去那口氣吐了出來,一字一頓,認真地開口:“有一個問題……”
沐若木連忙回道:“你說!”
溫執予單刀直入:“遊忱跟我到底是什麼關系?”
沐若木的表情在那一瞬間變得很精彩,尴尬、驚訝、錯愕……各種豐富的情緒全部顯露在那張可愛的臉上。
他站在水池邊,兩隻手維持着摘菜葉子的動作,僵在了半空。
“呃……”少年的眼珠明顯滑向了一邊。
完了。
溫執予心髒拔涼。
遊忱跟原身,絕對不清白。
……
337區,裂溝市場。
兩座高聳的、已經倒塌的大廈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支撐着彼此的殘骸,形成了一個天然的三角空間。
雨滴敲打在破碎的玻璃上,沿着錯落的鋼筋淌進每一個殘存的縫隙裡。
大一點的縫隙間搭建着一些棚屋,像蜜蜂的巢穴,工蜂們來來往往,為明天的飯錢忙碌。
離地面三米左右的一個鐵皮招牌下,阿四叔維修店的門被推開,遊忱擰了擰濕了一半的外套,摘掉起霧的護目鏡。
“濕衣服擱在外邊。”阿四叔沙啞的聲音響起。
遊忱比了個“ok”的手勢,把外套搭在屋檐下一根翹起的鋼筋上,從門口拿了一雙手套。
其實阿四叔不提醒他也會這麼做,屋子裡都是零件,脆弱的很,一點水都碰不得,不然就罷工。
跟某個碰點水就歇菜的人一樣。
“你應該昨天晚上來。”阿四叔從一本厚厚的修仙小說中擡頭,瞥了遊忱一眼,“單子都堆成山了。”
“有點事。”遊忱戴好手套,“單子呢?”
老阿叔從手邊的盒子裡撿起一沓手寫的單據,丢給年輕人。
遊忱随手翻了翻,“這麼多?”
他在這裡的打工時間是每周二、周四的晚上七點到十一點,主要工作是幫忙維修機械。
家電、載具、武器,甚至女娲之眼……隻要是個物件,遊忱都能修。
因為昨晚沒來,他今天是來補班的。
遊忱把單子還給阿四叔,拿走了上面三分之一,轉身到儲物架上找對應的物品。
“你昨天也沒在嗎?”他随口問。
阿四叔是老機械師,無兒無女,唯一的妻子在他三十歲時就死了。
除了照顧生意,老人家唯一的愛好就是去附近的市場淘小說看,因為上年紀後腰不好,才招了幫手,全職刷文。
廢土上沒什麼熱鬧的寫作平台,各個避難區的網絡也隻是覆蓋自己的區域,大多小說都是從舊世界傳下來,靠人一遍遍手抄下來的。
“問那麼多幹什麼?幹好你的活。”阿四叔重新把頭埋進小說裡。
他所坐的藤椅旁放着一張小圓桌,桌子上擺着一張照片,上面是一個長卷發的女人,手裡捧着一捧野花。
遊忱從架子上挑出一個粉色的收音機,撬開外殼查看。
“話說阿叔,幹完這幾個單子我就不來了。”他像是說今晚吃什麼似的說出這句話。
“什麼?!”阿四叔再次坐直。
遊忱拿出工具飛快擰了幾個螺絲,打開開關。
“我家病人醒了,之後沒那麼多時間。”
無損的音質從收音機裡傳出來,遊忱聽了一會,滿意地關掉。
他三下五除二把拆掉的外殼裝回,又把裝飾成兔子耳朵的天線擺回原來的愛心型,端在手上轉了一圈。
完美。
放下粉色收音機,遊忱一回頭,就看到阿四叔像盯盯怪一樣幽怨地看着他。
“你還在幹那個共助會的義工啊?真沒前途!”
“怎麼沒前途了?”遊忱嘴角一勾,“看病能免費呢。”
阿四叔嗤了一聲:“别以為我不知道,高級義工才能免費,你一個低級義工算什麼?我告訴你,那些白衣服就是用這點好處來讓你們給他們打工,什麼慈善,什麼家人,誰知道頂上的都是什麼鬼東西,72區的事你沒聽說嗎?就是遊卵降落的第二天,全區淪陷……那些人絕對不幹淨!"
72區的名字一出來,遊忱眼神瞬間暗了暗,但很快又眯眼笑了起來。
“337區又不是72區,泠泠雨也不是路謹然那種不負責任的監管者。”
阿四叔哼了一聲:“我說這麼多是為你好,你說你,長得又不醜,又有手藝,哪怕隻靠我給你的工資也能過得不錯,之後在泥之地攢點錢,娶個老婆安定下來不好嗎?”
“非得去接近那些個歪門邪道,拖着個病人,誰還願意嫁……”
“阿叔。”遊忱打斷了阿四叔的抱怨,“你養過貓嗎?”
“誰養那玩意兒?”阿四叔嗤道,“有錢人才吃飽了撐的才養它,我們是窮人,能自己吃飽就不錯了。”
“那你就不懂了。”
遊忱站起身,從架子上拿起一個圓形的裝置,嘴角挂着若有若無的笑意。
“貓是一種很敏感的生物,如果養的太晚,就會提防你,所以要從小養起。”
他玩把着那個裝置,抛起又接住,随着“咔”的一聲,圓球突然彈開,變成了一個環狀的項圈。
“你要在他還很弱小、還不熟悉陌生環境的時候把他圈養起來。”
“花十倍的耐心,拿着精緻的食物、有趣的玩具引誘他、安撫他,成為他的水和空氣,這樣無論他之後變得多麼強大,都會離不開你。”
陽光被藍色的玻璃過濾成綠色,落在機械的鏽斑上。
空氣中浮動着塵埃,一粒一粒,蒙着光。
遊忱收回圓球,回頭對着阿四叔燦然一笑。
“要是動作慢了,等他熟悉了這個世界的遊戲規則,就會連看都懶得看你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