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宗銘不喜歡回家。
家裡沒有人,住的地方比較偏,晚上周遭都沒什麼燈,老小區二樓,附近有個廢舊的廠子,再遠點是個廢棄的火車軌道。
偌大的房子裡沒有人氣,夜晚沒有一點聲音。
他平常要麼在學校睡,要麼跟朋友通宵網吧,要麼跟那群人随便去哪,甯可聒噪也不喜歡安靜。
網吧太亂,晚上也都有人敲擊鍵盤的聲音,他提着本書進去像個傻逼。
飙摩托剛到家外面就下雨了,就穿了件黑皮衣,不防風也不保暖,渾身冷得麻木。
開了室内的燈,翻出寫得密密麻麻的課本,坐在陽台旁的椅子上盯着課本看。
從趙起書包裡随便撈了一本,高二物理。
被折角的是第四章第四節的實驗,用雙縫幹涉測量光的波長。
标題被人用紅筆寫了一句話在旁邊,廣義的實驗裡,微觀物體可以同時通過兩條路徑或通過其中任意一條路徑,從初始點抵達最終點。
雨下的愈來愈大,窗外夜色朦胧,風吹的梧桐樹搖曳折彎了腰。
語音電話是應季雨夜晚九點半準時打過來的,打過來後她也沒吭聲,大概還有些不習慣。
之後能從手機裡聽到她翻課本的聲音。
梁宗銘有些無聊,撈起旁邊放着的一包煙,咬在嘴裡點着抽。
火星在陰冷雨聲中有了些溫度,光拓在側臉,晦暗不清。
他一邊抽着一邊往窗外看,冷風從窗戶的縫隙中湧進來,渾身都沒什麼溫度,隻有煙過肺的冷冽感很清晰。
手指時不時點着煙身,落了一地的灰燼。
能從陽台看到遠處路上奔流不息的車輛。
從這邊經過的車輛倒是挺多,一輛一輛沒有停歇。
他百無聊賴地放空着視線,沒有落點,一根抽完又點。
除了雨聲跟偶爾打雷,冰涼的空氣裡隻有很輕微的衣服摩擦的聲響。
手裡把玩着那根沒抽完的煙,在指尖跟轉筆似的轉了又轉,沒什麼興緻地把視線移落在顯示了頭像跟語音時間的手機屏幕上。
應季雨的頭像是一張簡筆畫,白色背景,很多雨滴跟一把落在地面的小雨傘。
眼睛被釘住,他盯着簡筆畫頭像出神看,聽到聲音,才回神。
嗓音沙沙的,清了下嗓子說:“在寫。”
“寫什麼了?”
他瞅着書:“物理吧。”
吧?
應季雨就學他也故意不吭聲。
梁宗銘就叫了她一聲。
“應老師。”
聲音低低的,說話時的語速不急不緩。
讓應季雨很好奇他此時的表情。
應季雨盯着那道閱讀理解,轉學之後她的英語是提高最高的一科,英語老師管得嚴,每天上課前十分鐘都随機抽背前一天所講的所有語法跟單詞,她在分校英語沒上過一百,來了之後沒下過一百。
倒是數學跟語文以及物理都考的不太好,有時候都在想,她是不是适合文科,但也沒有重新選擇的機會了。
“梁宗銘,你在幹什麼。”
那邊明顯隔了幾秒,實話實話。
“抽煙。”
“好抽嗎?真的能開心嗎?”
“開心?”
梁宗銘就笑:“哪聽來的?”
“沒,我瞎猜的……”
應季雨又說:“我朋友她男朋友上次來,兜裡裝了一包煙,估計見我們在,就趁着我倆說話去結賬,回來一身煙味。”
“你朋友還挺叛逆。”他說。
“我不喜歡他。”
“為什麼?因為他抽煙?”
“你不也抽嗎?”
應季雨下意識說。
“因為他看上去不太安分。”
說完應季雨又感覺不太對。
于是苦口婆心地認真說:“你不一樣的,别學他。”
梁宗銘樂了:“什麼。”
“哪不一樣。”
應季雨就說:“不知道。”
門被推開,應季雨被吓了一跳,最後半個音都差點卡死在嗓子裡,“啪”的一聲把手機蓋在了課桌上。
不小心壓到指尖,又痛得皺眉拿開手機看,鋼化膜都碎出一條裂痕。
“姥姥。”她看向門口,“怎麼了?”
姥姥也沒進來,沉了口氣說:“我還以為你睡着了忘記關燈了,怎麼還不睡覺?”
應季雨歪過頭去拿手機,才看到已經十二點半了。
就說:“寫作業忘了時間了,這就睡了。”
“行,燈我幫你關了啊?”
房間燈的開關在卧室門口。
“好。”
關掉燈,卧室就變得一片漆黑,應季雨抒了口氣,捏着手機打開了手電。
梁宗銘已經挂斷了。
她把書放進書包裡才上床睡覺。
老年人醒來的特别早,天空泛起魚肚白時應季雨就被隔壁的說話聲給吵醒了,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向窗外,清晨的雨露布滿玻璃,看不清窗外。
拿起手機看到顯示時間才淩晨四點半。
她坐起身時額頭一陣發痛。
蹑手蹑腳穿着睡衣去了趟廁所,回來又聽到門開着一條縫隙的房間内,姥爺坐在床邊正在看電視,邊跟姥姥說着一些以前的事。
“昨晚叮叮開了一晚上的燈,我也不敢敲門,你跟她說說讓她别忘了。”
“估計是學習呢。”
“我都看到好幾次了,大晚上的不睡覺,白天還不夠學習的,浪費電。”
應季雨像是被話語裡的冷水給潑醒了。
她坐在床邊,感覺身上透心的涼,縮了縮脖子,又躺下了,睜着眼看着昏暗的天花闆,腦子裡嗡嗡的叫。
這幾天都在持續不斷的下雨,應季雨依舊沒吃早餐就去了學校。
周格帶了手機進學校,連下課都在跟對方發消息,最近學校一直在補課,說是這學期隻剩下一個月了,隻放周末一天假,又給所有學生一個表格寫下自己想報的專業跟大學。
應季雨拿到這張表格的時候腦子是全懵的狀态,她隻想過自己要考多少分才能被錄取,但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想要考什麼學校。
當初報考理科也完全沒有依據過自己擅長的科目,隻是一味覺得理科會好找工作一些腦子一熱學了。
結果現在看着物理題發愁。
偏頭瞅了一眼周格的,她笑嘻嘻捂着不讓看,随後又展開。
“随便填的,我想複習一年。”
她還是第一次說出這樣不帶有任何猶豫字眼的話語。
“真的?”應季雨問。
周格重重點頭:“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