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有點文化但不算太多的馬夫低低地歎了一聲,很好心地走到了試霜刃的身邊,擡起手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試霜刃一臉莫名其妙地看向他。
隻聽馬夫表情溫柔,聲音和緩地安慰道:“姜小公子畢竟還年輕,跟着我們一起在外連日奔波數日,想必已經想家了。”
“不過不要擔心,我相信事情很快就能解決,到時候你也能和家人再會。”
試霜刃隻覺得自己冷不防地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你别突然這樣……怪讓人不習慣的。”試霜刃道。
雲歸處甩了甩手上洗好的兩件外套,從屏風後慢悠悠地走出來,饒有興緻道:“姜小公子的心思你可不要随便亂猜,誰告訴你的看到月亮就是想家了?要結合實際情況分析呀。”
“更不要說他其實不是在看月亮,隻是在吹風這件事了。”
馬夫“咦”了一聲,低頭去看試霜刃臉色,果真見他面上浮現出一層淺淺的薄紅,看着好像确實是被熱到了。
不過也不意外,畢竟大夏天的,就算是稍顯涼爽的夜晚,隻要泡上一個熱水澡,還是會讓人覺得燥熱不已的。
說來奇怪,明明冬天是最要溫暖的時候,人們卻因為寒冷而鮮少洗澡;夏日那麼炎熱,人們卻總要洗熱水澡來祛除身上黏膩的感覺。
要是冬天和夏天的情況能對調一下就好了。馬夫默默地想。
試霜刃吹了一會兒風,覺得臉上的溫度降下去不少,又覺得自己一直在窗台邊上待着好像看上去是奇怪了點兒,思索片刻後還是慢慢地挪了下來。
鬼始其實已經醒酒了,但那張床沒有人躺,于是便還是他大喇喇地躺了上去。
“唉,困死我了,”他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嘟嘟囔囔地說,“我其實是個生活作息很規律的人,本來最晚不過亥時就一定要睡覺的,現在卻陪你們折騰到了子時都快過了,誰看了不說一句辛苦?”
說完這句話,他就閉上眼睛,毫不在意地呼呼大睡起來,全然不管周邊還有幾個睜着眼各懷心事的人。
馬夫看到他心這麼大睡得這麼香,似乎是受到了鬼始的感染,也情不自禁地伸了個懶腰,打着哈欠說:“剛剛出去走了一會兒,才發現原來時間已經這麼晚了。”
“明天還有很多事情,今晚再不睡的話,隻怕第二天要猝死。”
說完,他就随便找了塊幹淨的地兒打上地鋪,整個人往後一躺,迅速發出了輕微的齁聲。
試霜刃本來也想自己找個地方随便睡一覺的。
可是躺了一會兒,他悲哀地發現,自己在這硬邦邦的地上的确是睡不着的。
他其實已經很累了,上下眼皮子好像跟看不慣對方似的在打架鬥毆,但他閉上眼睛,意識卻還清醒着,跟自己還站在窗子邊上吹着冷風似的。
等他翻來覆去好一會兒,再睜開眼,才發現雲歸處不知道什麼時候睡着了。
試霜刃擡頭看了一眼窗外。
楊柳風還沒有回來。
也沒有人知道他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到底回不回來。
試霜刃抿了抿唇,從地上爬了起來,輕手輕腳地走到了雲歸處的旁邊坐了下來。
雲歸處也不知道是從一開始就沒有睡着,還是說他的睡眠很淺。
總而言之,當試霜刃坐下的那一瞬間,他就睜開了眼睛。
他微笑着,像一隻詭計多端的狐狸,小聲地說:“咦,小公子寂寞了麼?”
試霜刃哼哼道:“你不要自作多情。我隻是看你好像還沒有睡着的樣子,才說過來陪陪你的。”
雲歸處無奈道:“好、好……姜小公子真是太體貼了,我簡直感動得要睡不着了。”
“不過現在天色的确已經很晚了,還是快一點睡覺的好,明天還要繼續趕路呢。”
說罷,他主動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試霜刃便毫不客氣地躺了下去。
雲歸處依舊很溫柔地輕輕撫摸着他的肩胛,讓他感到有一種像是躺在母親懷裡一般的安心感。
迷迷糊糊之間,試霜刃似乎想起了一點小時候的事情。
那個時候的他還很小,還是屁颠屁颠地跟在哥哥姐姐後面牙牙學語的年紀。
他很愛同母親黏在一起,覺得隻要待在母親身邊,一切問題都不是問題。
後來長大了一點,他就已不再适合跟父親母親睡在一起了,他有一間屬于自己的房間。
他的房間很漂亮,裡面什麼東西都有,就是沒有父親母親。
一開始他不願意,哭着鬧着想要父母陪着,或者哥哥姐姐也好——但一貫慈愛的母親卻狠心地拒絕了他的請求,隻是讓他硬生生地晚上在寬敞的房間裡習慣一個人的感覺。
到底是什麼時候才不覺得難過的呢?連試霜刃自己也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