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瑤翻身下馬,落地時腳步穩如磐石。她轉身看了一眼車後棺木,目光在那黑布上停頓片刻,語氣輕而冷:“安置好,别讓他再受折騰。”
幾名仆從小心翼翼地上前,手臂用力擡起那具厚重棺木。
陸瑤并未再看,邁步走進府中。她背影冷硬如刀,挺直孤冷,素衣在晨光中輕晃,仿佛與周遭一切隔開了一層無形屏障。
剛跨過門檻,她腳步一頓,身形一晃,直直倒了下去。
“夫人!”仆人驚呼,手忙腳亂地上前攙扶。
門口蕭母一手扶着門框,淚如雨下,聲音顫抖:“瑤兒——”
葬禮設在城西蕭家祖祠,天剛破曉,巷道已聚滿百姓。
肅穆氣氛籠罩着整條街,晨風掠過檐角,帶着刺骨的寒意,連微弱私語都被凍得無聲。靈堂内,蕭家滿門身着素衣,跪拜在靈前。蕭母身形單薄,伏地不語,肩膀微顫。
靈堂中燭火微微搖曳,将每個人的臉映得忽明忽暗,悲傷沉重得如同實質。
就在這時,祠堂外忽然一陣騷動。
珩陽王來了。
一襲月牙白廣袖長袍映入衆人眼簾,衣袂随風輕拂,步履從容,卻不帶絲毫哀悼之意。
他素來避世清冷,不涉人情,極少出現在這樣場合。今日卻破例現身,自然引得衆人低聲議論,目光齊齊投向靈堂門口。
鮮有人見過他真容,卻無人不知他風姿卓越。
這份盛名,頗拜陸瑤當年的肆意所賜。
“我陸瑤非珩陽王不嫁,除非六月飛雪。”
一句話,成了京城街頭巷尾最津津樂道的笑談。
誰料蕭将軍當年策馬街巷撒花,自制“六月飛雪”,将這位張揚的相府千金娶回了府。一場轟動,就此化為一樁舊聞。
如今細看,這位珩陽王果然不負“天人之姿”。身形挺拔,寬肩窄腰,膚色瑩白如玉,眉目間自帶一絲清冷霁色,偏偏那雙鳳眼灼灼含情,仿佛要将人魂魄一并勾去。
難怪當年陸瑤當街策馬追逐,鬧得滿城風雨。
“珩陽王來了?怎麼可能……”
“難道是因蕭将軍?”
“蕭将軍?聽說珩陽王與蕭夫人之間……”
“啧,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還拿出來說……”
議論聲愈低,愈顯敏感。
蘭珩舟鳳眼霎時化作冷刃,目光掠過人群,逼得衆人噤聲垂首,不敢與之對視。
靈堂之内,肅靜如冰,連燭火都被壓得微微搖曳。
陸瑤跪在棺木前,素衣貼地,肩膀筆直如削。
她手輕覆在棺木上,動作極輕,像是怕驚擾了棺中之人。指尖微微顫抖,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她的眉目低垂,神情淡漠得令人心悸,仿佛将所有情緒都埋葬在了棺中,隻留下一副冷硬身軀。
蘭珩舟目光落在她背影上,曾經那鮮活飛揚的女子,如今隻剩下一身寂靜與疏離。那一抹素白,如利劍一般刺入他眼中,胸口鈍痛發悶。
送靈時,陸瑤起身扶住棺木,随着隊伍緩緩向外行去。
蘭珩舟随行在人群中,與她距離不過幾步。明明近在咫尺,他卻從未感到她離自己這樣遠。
風吹起她素白衣角,帶着陣陣寒意。
他看着她,情緒翻湧如潮,嘴唇動了動,卻終究什麼都沒說出口。
“陸瑤。”
他終于低聲喚了一句,聲音低沉沙啞,連他自己都未察覺其中夾雜着顫抖。
她沒有回頭,腳步沉穩,仿佛沒有聽見。那挺直背影冷硬如山,隔絕了所有人,也隔絕了他。
蘭珩舟手微微擡起,似想抓住些什麼,但最終又無力地垂下。他站在原地,看着她,像看着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
陸瑤眼中無光,像是一潭幹涸的死水。
可不管怎麼樣,她回來了。
回來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