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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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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瑤在京中并無朋友,歸京後半月有餘都在将軍府中待着,甚至連相府都未曾回去。

她變得很安靜,每日按時起床,洗漱用飯,晚上準點睡下,生活規律得挑不出一絲錯處。

可偏偏,她是陸瑤——那個曾騎馬橫街,眉目飛揚,鮮活得仿佛要與整個京城抗争的陸瑤。

如今的她,卻像褪了顔色的畫卷,安靜得讓人不安。

沒有人見她練刀槍,也沒有人聽到她高聲說話。連仆人打掃庭院時,都難得能瞧見她的影子。

她不踏出房門半步,隻在自己規定時間裡機械般地重複着生活瑣事。

連對她往日舉止頗有微詞的蕭母,也忍不住開口勸道:“出去走動走動吧,這樣悶着,遲早要病的。”

陸瑤聞言半晌未答,似是未聽見般出神。直到蕭母又輕聲喚了一句,她才緩緩回過神,語氣茫然:“去哪?”

蕭母一時無言,陸瑤卻仿佛不再需要答案。

等她再次回過神時,自己已站在了徑山寺台階前。

寺廟大門依舊是她記憶中的模樣,晨鐘暮鼓悠遠。

她怔怔站在原地,目光遊離,像在發呆,又像在回憶什麼。

片刻後,她手輕輕攥住了衣袖,仿佛要将突如其來的情緒牢牢壓住。

她還記得,初次遇見蕭玄,也是這裡。

那時,她半夜偷偷跑到山裡,哭得喘不過氣。京城這麼大,她卻覺得自己無處容身,處處都像個異類。被嘲笑,被議論,被疏離……就連她捧在心間上的心上人,也當她是個笑話。

一聲輕笑從頭頂傳來:“這不是京城小辣椒——陸姑娘嗎?怎麼白天像猛虎,晚上倒像隻野狸貓?哭得這般傷心。”

她猛地擡頭,眼中淚痕未幹,惡狠狠瞪向聲音來源。

蕭玄倚在樹幹上,月光斜灑在他身上,眉眼慵懶,嘴角含笑,手中短刀在指間輕轉。

“你管不着!”她哽咽着,語氣卻滿是倔強。

蕭玄眉梢輕挑,語氣漫不經心:“山裡這麼大,我當然管不着。不過,哭成這樣,不怕被狼叼了去?”

她氣得一哽,眼圈更紅了,哭聲反而大了幾分:“怎麼到哪都有人管我?我招誰惹誰了!”

蕭玄聞言,從樹上一躍而下,穩穩落在她面前,故作一副賠禮模樣道:“陸姑娘,陸小姐,您别哭了。是我的錯,我的不對。”

陸瑤擡頭瞪了他一眼,随即把頭别過一邊,不再言語。

那一夜,她與蕭玄對月而坐,共執一壺酒而飲。

酒至半酣,蕭玄目光不經意間停在她手腕上。袖口滑落,露出一抹朱紅,那一點醒目紅色在月光下分外紮眼。

蕭玄笑意一滞,眼眸微凝,面上閃過一絲詫異。

陸瑤察覺到他目光,臉色頓時一沉,手腕一擡,将衣袖攏好,語氣生硬:“你們是不是都覺得我從土匪窩裡出來,不幹不淨的?”

蕭玄怔住,擡頭認真看她:“不是。”

“你騙人。”陸瑤冷笑,站起身來,拍了拍衣服欲走,“你那表情分明就是了。你們京城人真虛僞,嘴上說得好聽,背地裡就嫌棄我。”

蕭玄愣了片刻,忙追上她:“我……我隻是驚訝,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聽說過一些——”

“傳聞?”陸瑤冷冷打斷他,“說我從小在土匪窩裡長大,說我不清白?說我性格不拘?是吧?!”

蕭玄伸手攔住她,态度鄭重:“對不住,陸姑娘,是我不對,是我的錯。”

陸瑤抹了抹眼淚,冷哼一聲,語氣裡多了幾分自嘲:“罷了,你又不了解我,你知道什麼?”

蕭玄看着她紅腫的眼眶,大概猜到了她為何半夜跑到山裡哭得這般傷心。

他抱臂站到她眼前,微微附身,嘴角依舊挂着笑意:“對啊,我知道什麼?不過……陸姑娘怕不是在珩陽王那兒吃了癟,才三更半夜躲到這兒來哭鼻子?”

此話一出,陸瑤眼圈一熱,怒火瞬間湧上來:“你——”

“别炸毛。”蕭玄忙擡手,語氣多了幾分正經,“京城男兒這麼多,陸姑娘何苦單戀一枝花呢?”

陸瑤倔強别過頭:“你說得輕巧。我可發過誓,除非六月飛雪,我才不嫁蘭珩舟。”

蕭玄聞言,忽然笑了。

“你等着!”

他小跑幾步,一腳踹在了方才他躺過的花樹上。

隻聽“砰”的一聲,枝葉簌簌作響,緊接着,一樹花瓣随風飄落,紛紛揚揚,如同一場突如其來的細雪,灑了陸瑤滿身滿肩。

她愣愣地站在樹下,眼中染着一絲恍惚。

“瞧,六月飛雪。”蕭玄轉頭看她,笑得肆意,“陸姑娘的誓,解了沒?”

風過山林,卷起滿地落葉。

陸瑤回過神來,腳下卻已踩着徑山寺的石階。

眼前那棵花樹,俨然已經入了秋。樹冠光秃秃的,枝頭在風中搖曳,早已沒有了半點花瓣蹤影。

她伸手,指尖輕輕碰了碰樹幹,像是在确認什麼。目光落在那粗糙樹皮上,卻瞬間失了焦。

片刻後,她緩緩收回手,站在原地,眼神空茫。

遠處,一輛馬車停在山道拐角處。

車簾被修長手指挑開一角,露出簾後那雙狹長眼眸。那雙眼睛如秋水般清冷,透着幾分薄涼,卻極為好看。

侍從低聲問道:“王爺,需要過去嗎?”

簾後男子沉默片刻,未答。

又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聲音低沉:“不必。”

話雖如此,他視線卻不曾移開,像是被那抹身影牢牢牽住。

他已經守在蕭府外多日。今日見她出來,便一路尾随至此,卻不曾想,她竟會來徑山寺。

她心裡還有他?

這個念頭像一根細針,紮在他心底,又疼又麻,卻不肯消散。

當年,他初次遇到陸瑤,也正是在這徑山寺。

他一襲白衣跪在蒲團上,一抹紅衣自門口而入,跳躍到了他身邊,悄悄打量着他。

他微微側目,便看見一張明豔的臉。

那時的她不過十五六歲,紅衣張揚,笑容肆意,帶着不屬于這莊嚴寺廟的輕快。

她學着他的模樣跪下,但并未像旁人那般閉眼低眉,而是大大方方地擡頭,直勾勾地盯着佛像看,偶爾還瞥一眼他,目光毫不掩飾。

“你在求什麼?”她悄聲問,聲音輕快,帶着幾分好奇。

他皺了皺眉,沉默以對。

她卻自顧自繼續說:“我求一夫君,最好像你這樣的。”說完,她沖他露出一個笑,眉眼間滿是張揚。

語罷,她忽然湊近些,沖他一笑,眉眼間張揚與鮮活幾乎晃得人移不開眼。

他冷着臉,依舊沒有回應,心中卻升起一絲難以言明的情緒。

他求的是權,卻得了一段緣。

自那以後,她便纏上了他。

無論他走到哪裡,她總能找到,用那副肆無忌憚模樣攔在他面前,笑得肆意又笃定:“蘭珩舟,你早晚是我的。”

記憶裡那抹鮮紅如烈火,而眼前,她站在那棵花樹下,素衣素顔,身影寂靜如碑,仿佛成了另一個人。

他垂下眼簾,目光晦暗難辨。

陸瑤本打算中旬便回漠北。

漠北荒蕪,當初蕭玄讓她跟去漠北時,她還覺得漠北那種地方枯燥無趣。

可時間久了,竟也習慣了。

如今在京中,她反倒感到分外不自在。

隻是宮中為蕭玄設追思宴定在半月後,她隻能再多留些時日,待到月底再走。

後幾日,陸瑤始終閉門不出。也不知是誰勸動了她的姐姐陸英,竟執意要帶她去燈會散心。

燈會,是陸瑤以往最愛的節日。

街頭巷尾張燈結彩,花燈五彩斑斓,熱鬧非凡。她曾最喜歡這樣的日子,戴上面具,無拘無束地在人群中穿梭,無人認得她是誰。

可如今,站在熟悉街頭,看着人群川流不息,她卻隻覺得冷清。

熱鬧離她很近,卻又仿佛很遠。人們結隊而行,歡聲笑語在耳邊此起彼伏,映着燈火,街巷宛如白晝。

而她,仿佛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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