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中何物?”
容暄伸出手,果然小瓷瓶被年輕的神醫放入手中。她拿近嗅聞,隻覺有淡淡的草木清香,未覺有他物,于是又輕輕遞回去。
祁隐眉眼低垂,緊盯着傷口,抿了抿唇。
他抖着瓷瓶,使粉末均勻地落在傷處,毫無保留地介紹着:“此乃師父調配的金瘡藥,又添了地榆、茜草等,止血之效可稱得上立竿見影。此中最難尋的是一味百年靈蛇的蛇蛻,能養出這種蛇的隻有南越國苗疆一族的傳人,非其間天賦卓絕者亦不可養得。加蛇蛻時,尤需考慮其份量……”
祁隐突然見手下的肩頭微抖,他霎時頓住,忘記了要講什麼。
他下手這才顯出些小心翼翼,也沒思索過為何這位忍傷良久的将軍能被撒藥粉痛到。
瘦削修長的手指将輕紗軟布輕輕包裹在肩頭,細細打了個平結。
容小将軍見他還在收拾自己的衣物殘片,一副很是熟練的樣子,加之感受到傷口疼痛明顯消減,心下确信幾分。
遂問道:“祁先生隻是精研醫道,怎麼會口吐造反之語?需知隔牆有耳的道理,這等大逆不道的言辭與親近之人尚不能談,如何能與我這樣本就手握兵權之人言語呢?”
祁隐聽出此言并不承認造反,且好像有指責之意,心裡有些怏怏不快。
他自顧自垂首整理帶來的小包袱,半晌不搭話。
容暄則是換了隻手撐着腦袋,她早已摘下頭上盔甲,烏黑的馬尾随之如流水般淌到幾面上,也靜靜瞧着他。
沒多久,這朵高嶺之花還是開了口:“紫微星曾有一瞬現于大雍的北地上空。我有我要做的事,若你真堪為明君,我會助你早日登上帝位。”
“若我其實資質平庸,不堪為帝呢?”
“那自然是離開。”
“小先生,你這話會否太過天真?”容暄失笑,“以我的武力,你就不怕我直接把你關起來,或者一刀了結你嗎?若是我,不會放你走出北甯城。”
祁隐這才擡起那雙泠泠杏眼,平靜地說:“我自擅長醫道,亦長于用毒。雖武力比不過你,但想給你下個毒是十分容易的。不然你覺得,我為什麼一路走來還能平安無恙?”
容暄也算得上是混迹江湖多年,她笃信其言屬真,于是愈加想拉近距離:
“祁先生真誠待我,我當以信任報之。我願将我與身邊兄弟們的生死皆托付與你,那麼,少微,你可願做我的随行軍醫?”
對面之人不假思索即點點頭。
“少微年歲幾何,家住何處,可有親眷,親眷何在?見少微,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為兄實難不與你推心置腹啊!”
祁隐沒太聽明白後面那句文绉绉的話,隻能回答前述問題:“我今年已二十有一,與師父、師弟……”
“将軍!”三聲敲門,容三推門彙報,“顧大将軍派人來問您身體如何。若無恙,速去都督府正廳,有事相議。”
“好。請大将軍稍待片刻。”容暄一聽當即起身,“你帶祁先生找先下去安頓吧。”
她側首莞爾,伸出右手拉起新得的神醫大才,待他站穩後又輕拍他肩膀。
“不好意思啊,少微。軍務繁忙多有不便,你一路風塵仆仆先請去休息,得了空我來找你秉燭夜談。”她略帶歉意地笑道。
祁隐又點點頭,抛下一句“明日記得換藥”,跟着容三離開了。
怎麼這朵高嶺之花有時候看着呆呆的?
啧,讓幹什麼就幹什麼,太容易被欺負了。
是錯覺嗎?好像這傷口都沒痛感了。大概真是好藥。
容暄笑着搖搖頭,驅趕腦海裡漫無邊際的想法,轉入卧房換了一身衣服,帶着容一出府往都督府去了。
正廳無旁人,顧敬大馬金刀地坐在正中間那張檀木太師椅上,端起茶盞喝了一口。
容暄徑直而入,拱手躬身。
口中問候尚未送出,卻聽得上首的聲音沉沉:“容翎,你實話實說,此戰可是你隐瞞軍情故意輸掉的?”
容暄聞言猛然擡頭,此刻,雙目爛爛如岩下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