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移向旁邊那口箱子,很快放松下來,左手按着披帛,右手輕輕拿起劍鞘。
“這不是嗎?本宮命人收拾的自然無一絲錯漏,若真有什麼不見之物便隻能是遺失了。”接着作勢将劍鞘遞給定國公。
容暄忙微微俯身,雙手接過,卻覺劍鞘底側附着什麼東西,摸起來并不順滑。
她不動聲色地将底側朝向自己,垂首道:“貴妃娘娘此言差矣。擺件也沒長腿,還能自己跑了不成?夏太傅敢當街呵斥臣下馬,保不準您夏家人都是這般看不上我們容家,您順手就丢了些什麼,也未可知啊!”
“你,好大的膽子!”眼前之人瞬間變色,徑直拂袖而去,鬓間的赤金點翠如意步搖亦是跟着叮當作響。
宇文辰果然隻欲在這種時刻出言調停:“放肆!定國公,貴妃自入宮以來一向很是敬慕皇後,常在朕面前講皇後的賢德故事。皇後去後,這些瑣事也都是她費盡心力親手打理。混亂之中,丢些什麼貴重物件也是常事,更何況東西都好好在此。你怎麼敢當着朕的面就對貴妃出言不遜!”
他語氣裡充斥怒意,手也停止了摩梭,轉而拉着貴妃的手安撫。
宇文辰雖然不信君臣相得的戲碼,認定對面之人在僞裝,心裡卻放松了許多:看來這個容翎确實還是個毛頭小子,人是有幾分勇武,但卻藏不住自己對夏家的心思。怎麼看都不像心有城府之人。那便好。
容暄當然也知他隻是享受這種高高在上的裁決快感,順勢故作面色不忿:“陛下息怒,臣知曉了。”
“嗯,你還年輕,朕把你當子侄看,自然不會同你的一時失言計較。便罰俸三月,讓你長長記性。”
“陛下,他這哪是一時失言啊,臣妾看他就是對我們夏家不滿,連帶着臣妾都要受此侮辱!”夏婵衣握緊皇帝的手,不依不饒道。
宇文辰到底顧慮着朝野的風言風語,也不能重罰他,隻得拍拍她的白皙手指,道:“好了,定國公他比你還要小兩歲呢。定國公,你且退下罷。”
待侍從将箱籠搬走,皇帝在禦座上展開雙臂,身側愛妃便知情識趣地依偎了過來。
宇文辰輕撚步搖垂下的流蘇,語氣寵溺:“衣衣,朕不是說過,要你稍微記一記那堆廢物,以免顯出不當之處嗎?怎麼今日還是忘了那劍鞘啊?”
“陛下是在責怪臣妾嗎?”夏婵衣眉眼盈盈,刹那間蓄滿清淚,“臣妾哪裡了解皇後的遺物,又怎麼能不出錯呢?那個定國公還出言嘲諷臣妾,就像他嘲諷臣妾父親一般,陛下卻不為臣妾父女做主!”
“近來陛下常往德妃那邊去,怕不是又想念王府舊人的風韻,把臣妾都抛擲腦後了?因此才不替臣妾出氣罷。”
美人衣袖拭淚,正是一番好景色。
宇文辰忙出言寬慰:“衣衣這話真是冤枉朕了。連大雍百姓都知曉,貴妃你最得聖寵。朕十天半個月才往她們那去一回,那也是為了朝堂穩固不得不做,唯有你,才是朕心尖上的人啊!”
“永州進貢了上好的墨色眉黛,朕今晨便囑咐内侍監全給你送去,别人哪有這般福氣呢?而容翎此人,尚且不可輕動,待到尋準他的錯處,一步步貶下去就是了。衣衣大可放心,朕自有安排。”
夏婵衣一副柔弱無骨的嬌态,漸展笑顔:“陛下英明神武,臣妾哪敢不聽呢?”
我是弱質女流,亦知直言進谏的喻尚書是為國為民,血戰沙場的定國公是為國為民,卻不知一國之君寵幸美人竟也能說成是為了朝事。可笑尤甚!
容暄抱着一把劍鞘踏出殿門,身後跟着擡箱的衆宮人。
小内侍從正候在殿外,忙迎上前:“定國公,奴婢這就送您出宮?”
“嗯,”容暄神色端素,步履穩健,斜眼睨了他一眼,“你這小内侍倒是很有眼力見兒,你叫什麼?”
“當不得您的誇贊。奴婢姓孫,主子給起名叫福壽。家貧,便賣身入宮,幸得主子賞識才有今日……”孫内侍見定國公似有興味,一路上把自己的來處交代了個幹淨。不管真真假假。
“原來是小孫内侍,喏,賞你了。”容暄自衣袖掏出一塊銀錠,随手扔給他,将連連道謝的聲音抛之腦後,大步流星地走出宮去。
直至侍從将箱籠全部裝上自家馬車,容一揚鞭駕馬回府,她方才放下簾幕。
容暄略一使力取下劍鞘上黏着的微小紙卷,輕輕展開,隻見其上書就三個小字:
“司徒梁。”
她不由得閉了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