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暄舉杯飲盡,沉聲道:
“阿姐進宮之後,雙劍應當不會示人才對。畢竟她不會願意給皇帝獻舞,又因此物到底是兵刃,有些犯禁,必是收在華陽宮内自己賞玩。”
“可貴妃識得此劍,不僅知原是一對,而且知她常拿綢緞擦拭,實在太過了解阿姐了。”
“她說另一把被遺失了我是不信的,這樣貴重的東西哪個宮人敢私藏?隻是,我卻認為她不像是故意作弄,倒像是想借此傳達什麼……”
容二則言:“宮變當日發生了什麼不得而知。不論如何,皇後娘娘并不是束手就擒之人,必然會舉劍戰至力竭,或許是見此而認為此劍是娘娘愛物?”
“不像,”容暄以手支頤,沉思道,“我觀她背對宇文辰拿起阿姐玉簪之時,雖然隻是一瞬,但動作間極其仔細,妥帖地收進盒子裡。至少我看着,她與阿姐的關系不會太壞。”
薛舉有些懵:“聽聞皇後娘娘寬仁慈和,大約夏氏與您長姐有些情誼。可夏氏依仗家族進宮,怎麼會違背家族幫着您呢?”
嶽銀朱霎時眉頭緊皺,略有不悅:
“依仗家族入宮?倒不如說是夏家将她作為籌碼獻給皇帝,以長家族聲勢,這些年若非夏峰是貴妃之父,哪裡能收攏那麼多官吏投靠?”
“正如皇後娘娘困于深宮,有見地的女子自然也不認為皇宮大内是什麼好去處。我雖未見過貴妃形貌,但我總覺得她能作出此舉,必然是個聰明人,那自然便能看明白宇文辰天家富貴之下的腐朽不堪。”
薛舉連連作揖,深覺此言也有理。
倒是容一感慨道:“如若真如嶽小姐所猜測,夏貴妃就是瞞着皇帝傳出了密信。此行風險不可估量,她敢做,又能做,那可稱得上是穎悟絕倫啊!”
容暄擡首輕聲道:“大概她是知曉此劍奧秘方才設此局。物件估計皆是由皇帝派人收拾的,她須想法子将劍鞘混入另一箱籠,并将密信藏于袖中,假作自己一時驚慌找準時機親手将劍鞘遞給我,借機将擦好粉膏的紙卷粘上去。一切都這麼順理成章。”
“應當說是,有勇有謀啊。”
容三一錘定音:“當前我們且先傾向于這是一封善意的提醒,平日裡多尋找名為司徒梁的人,而後留心其舉動,這總該是沒錯的。”
“定國公,是卑職有何不妥麼?”
容暄瞬間回神,神色平靜無波無瀾,随口搪塞道:“是本國公一時沒想出來你的先祖是何人。而司徒一姓也算是底蘊深厚,難道你的先祖是魏元帝的老師司徒季?”
魏朝距離雍朝已有近八百年,此借口也不算突兀。
司徒梁聞言喜出望外:“正是啊,定國公當真學富五車。先祖博學鴻儒,助魏元帝開創宏圖霸業,一力奠定律例雛形,被贊為‘運籌策帷幄之中,決勝于千裡之外’。如今我雖沒落,仍不敢有辱家聲,隻願此生能有些許成就,也算是不負先祖榮光了。”
容暄颔首稱贊:“那倒是本國公失敬了。你有這份心氣,将來總會有所成的。”
她轉而詢問道:“怎麼獨不見少卿?難道公事有如此之繁忙?”
卻見司徒梁頓了許久,方才委婉出言:“鄭少卿雅好詩史,素日無事時往往潛心讀書寫文,想必今日應是難得沉浸在哪本書中,一時忘記了您的就任罷。”
容暄故作面色不虞,命他引自己往署内去尋鄭維。
甫一入内,方才溜須拍馬的于主簿亦在外間書案前,掃了一眼二人神态,便立時察覺意圖,忍不住取出帕子擦拭額角的汗。
内堂正中立着錦繡山水屏風,繞過後可見官制黑漆彭牙四方桌,其上青白釉梅瓶中插着幾支山茶花,同材質的茶具擺在一旁。桌角還有一副殘棋,被卷卷書籍擠得離墜落岌岌可危。細細嗅聞下,室内還溢滿清淺茶香,錯眼仿佛身在哪家公府書房一般。
桌前之人着紅衣官袍,悠然執筆繪圖,聞聽聲響而起身看來。
容暄淡然回視。
其人身長八尺,潔白美容觀。姿表瑰麗,須眉如畫,容儀甚偉。
“拜見定國公。下官因忙于公事而不能迎接您,深以為憾。如今,國公親來關懷,下官實在感激不盡,您且自去理事罷,勿要被下官耽擱了您的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