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暄來時匆匆将官服換作便服,趕着與十幾個親衛會合,實在顧不上打理。
此刻她方才緩緩履平衣袖褶皺,低聲道:“我原以為隻是她們夫妻為掩蓋貪贓事而魯莽行事。可我觀長宣公主不知實情,事後卻又極力粉飾,怕是她大約猜得到些什麼。”
嶽銀朱回想道:“我琢磨着,餘氏起初隻是被撺掇貪了筆錢,卻不想她丈夫不知怎的惹上了大人物,二人受命将我綁走,以此威脅我作内應。”
“秦大郎想必認為這也算得上是一舉兩得。既可遮掩貪墨之事,又可獻媚于上,絲毫不顧其後風險。”
“我為拖延時間假意答應,但餘氏十分謹慎,不肯透露幕後主使的身份。而秦大郎看得出并非是聰明人,到時分開關押審問最佳。”
容暄輕歎:“秦家人詩書傳家,素有清名。今雖隻有秦夫子精于言道,可秦府上下仍是極為看重名聲。若是此事敗露,她們必然無法在帝都立足,難怪如此兵行險招。一時貪念,遺害一世!”
說話間,馬車已停。
容一敲敲車門,見定國公拉開車門,身如飛燕,輕躍落地。緊接着她轉身伸手,借力助嶽小姐下車。
祁隐早給帶回來的兩個曾被打暈的丫頭開了些藥,正于松茂堂内靜候。
他迎上前,細細打量嶽銀朱的脖頸上漸漸結痂的傷口,以及還在緩緩淌血的手心,問道:“路上沒有包紮罷,可還有它處有傷?”
“哪敢,祁先生囑咐過上藥後才包紮,我等自不會亂來。”容一頭一個響應。
嶽銀朱撩開長袖,手臂上道道淤青:“倒也沒什麼。我的手臂被綁縛時間長,留了些淤青,其餘應當皆是無事。”
祁隐點點頭,從帶來的黃花梨木藥盒裡取出兩個不同色的小瓷瓶,叮囑了何時塗抹、塗抹幾次後,便道要開些安神方子給她壓壓驚。
“自打跟着國公來了帝都,咱們府裡人真是把我當眼珠子似的養着,其實哪就有那麼嬌貴了?”嶽銀朱眼底波瀾微蕩,喃喃道,“恍然間倒覺得自己真像是國公府的小姐,實在是諸位都把我當親眷照顧。銀朱無以為報……”
“姑娘這是說的哪裡話!”
“我還當姑娘早把我們當家人了,卻不想今日還這般見外,好叫人傷心。”
連祁隐亦是一臉不贊同的情态。
容暄笑着安撫:“行了,說這些虛的幹什麼。你隻管回璇玑院休息,盤問餘氏之流時我自會使人叫你,現在便先在家裡安心歇着。”
待到銀朱往内院去後,她才整肅神色,沉聲道:
“銀朱遭此橫禍,歸根結底還是因她身在定國公府,被人惦記着。雖說你們皆不是常露面的,但素日也要多多注意,盡量小心些,有什麼不對千萬記得保全自己為上!
“尤其是少微,你若外出必要帶人一起,别自己傻乎乎地被騙走。”
祁隐當即便道:“我明白的。還有,我又沒有很傻。”
容一聞言沒忍住偷笑出聲,趕緊轉移話題:“咳,國公,帶回來的三個人我讓他們分開關起來,時時輪班看着,死不了。您看是先審,還是晾上一晾?”
“哪有叫我上趕着找他們的道理。且先晾着,晚上再說。還有,記得去秦府給那邊通個信兒,順便留幾個人探看。”容暄眸色偏冷,聲音淡淡。
眼見其餘諸人皆各領其職退去,祁隐反而往前走了兩步,低聲問:“今日開始,定國公就要日日往官署當值了麼?”
容暄偏頭望去,小神醫一如既往收拾着藥箱,仿佛剛剛那句話确為不經意之語。
她目光一松,唇畔染上清淺笑意:“大雍律令有言,為官者每旬一假,每假三日,其餘時間白日上午皆需當值,大抵如此。怎麼,少微對此有興趣?”
“我曾聽他們說,衛尉寺卿是個閑職,還以為不須常去。那國公可有好好把那些藥帶在身上?”
“少微有命,哪敢不從。解酒的、祛毒的、醒神的,我皆常備。”容暄幫他合上盒蓋,想起什麼又有些不放心,“你平素試藥也要注意着點兒,别傷了自己。對了,最近總出去,是有什麼事麼?”
祁隐皺了皺眉頭,神情不舒:“我于安樂坊遇一怪人。他樣貌怪異,自稱玄功真人,到處兜售自己所制‘仙丹’。别的倒也罷了,那所用器皿居然是鐵制小盒!不湊近去看根本發現不了。”
“鐵盒?一顆配一盒嗎?”容暄頓時認真許多,頗覺有異。
“正是。我本想看看他是否以亂藥害人性命,好阻止這種惡行,卻不想發現了盒子的奧秘。幸虧這人古怪,周圍人皆避着走,不然就像容三十七所說,百姓為了這盒都要搶着來買 。”
“此後我們又去數次,他卻不願賣給丹藥更不願說出來處。我雖少出谷外,但也知私藏大量鐵器是大罪,是以更覺此人有異,正想着同你講呢!”
祁隐說着說着,就不自覺把稱呼從國公換成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