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禾十歲那年,皇上便為她在皇城外的朱雀街建了一座氣派豪華的公主府,作為公主,郁禾成親本該入住公主府,但如此一來裴聿澤在府内便低她一頭,她不願委屈了裴聿澤,也覺得裴聿澤那樣的天之驕子不該受委屈,便入住了裴府。
裴子俶便将裴聿澤原本的院落和旁邊的院落修繕合并成了一個宅院,不知是出于刻意還是疏忽,裴子俶并沒有另外再給裴聿澤安排院子,是以,裴聿澤回府,必然回梧栖院。
塗庚已經緊跟了上來,神色嚴肅靠近裴聿澤一些,不顧裴聿澤暼過來的眼風,他清了清嗓音,低聲道:“公子,今日小閣老送了一盒糕點來給公主。”
裴聿澤站住了腳,回望他一眼,深邃的眸光不辨喜怒。
走進梧栖院的院子,遠遠便看到郁禾坐在臨窗的圓桌邊,目光凝于一處,模樣認真細緻,裴聿澤放緩了腳步,多看了一眼,就見她認真的小臉忽然染起笑意,明麗乖巧地捏了一塊糕點在青鳥眼前晃了一下,然後放進嘴裡咬了一口,眼中蓦地就亮了,笑意更濃了。
裴聿澤腳步微頓,才徐步走進了花廳,甫一進入,郁禾咬着糕點擡眼而來,咬合的動作停了一下,繼而轉過臉去看向了窗外,無視了他......
“驸馬。”青鳥和彩鸾站到了一邊行禮。
裴聿澤看了眼鋪了桌上的糕點,本打算打聲招呼就回書房的腳步朝那走了過去:“上茶。”
郁禾聞言轉過臉來,單手支着下颚,笑意未達眼底:“我這可沒有驸馬愛喝的什麼雪芽三清,還是别浪費茶水了。”
裴聿澤與她四目相接,語聲微涼:“雪芽三清自是比不得公主的茶配這糕點更為合意。”他坐下後,整理了衣擺,背脊筆挺,風姿特秀,漫不經心掃過糕點。
郁禾輕輕一笑:“自然。”
裴聿澤目色一沉,語聲冷冽:“上茶。”
青鳥正要上前,一道清亮的聲音響起:“公子回來了。”
常媚蓮步走了進來:“奴婢為公子奉茶。”言罷,她身形翩然而至裴聿澤的身側,染了蔻丹的手指捏起了茶壺的柄,手腕輕轉,茶水入杯,一氣呵成,盡是小心思。
郁禾撚着指腹上的糕點殘留,挑了常媚一眼,垂眸時,卻見裴聿澤看着常媚,眼睛未動分毫,郁禾突然糕點噎在喉嚨處,吞不下:哼,嬸母還說他不近女色,我看他是色中惡鬼,見到個有幾分姿色的姑娘眼睛都直了!果然小時候的看法都是天真的!她賭氣似的扔了吃了一半的糕點,糕點的殘屑濺到了裴聿澤手背上,他目光移過去時,就對上郁禾生氣的眼神,郁禾見他看過來,輕哼一聲撇過臉。
“呀,公子的手髒了。”常媚連忙拿出了她的绛色手絹自然擡起裴聿澤的手要幫他擦拭,郁禾氣鼓鼓一瞪,還未開口,裴聿澤已經掣回了手,目光轉冷。
常媚空了的手僵在半空。
“把燙傷膏拿來。”郁禾不快揚聲道。
青鳥和彩鸾突然看到常媚一個丫鬟竟敢如此逾越,驚怔地呆了,此時聽到郁禾的聲音,一時恍然,慢了半瞬青鳥才轉身取了燙傷膏來,彩鸾借着給裴聿澤送手帕的機會用身體将常媚推了出去,順道給裴聿澤換了杯茶:“驸馬的茶涼了。”
彩鸾将茶壺放下,退到一側時,端着架子看向常媚:“你下去吧,這有我和青鳥伺候。”
雖同為丫鬟,卻也分等級,更何況青鳥和彩鸾是宮裡出來的,在宮裡是有品階的宮女,便是裴府最有資曆的陪房媽媽在她們跟前也隻有低頭的份,常媚留念地看了眼裴聿澤,隻能退出去。
青鳥拿着燙燒膏走了過來,郁禾伸出手,青鳥有些躊躇,這燙傷膏方才已經擦過一次了,雖然效用好,但若是此時再擦恐适得其反,可眼見着此時她家公主是存心要和驸馬置氣,她正不知該如何開口。
“小閣老送來的燙傷膏果然療效顯著,這麼一會公主的紅點都消退了好多。”彩鸾缺心眼似的上前驚喜道。
也是郁禾嬌生慣養,皮膚嫩的像是剝了殼的雞蛋,否則,這一點燙傷放别人手上還不一定會顯出來。
正喝着茶的裴聿澤擡眸睨了燙傷膏一眼,眸光轉深,語聲清冷:“傅廷攸?”
郁禾嬌氣看了他一眼,眼中較勁,心裡像是喝了一杯彩鸾熬的酸梅湯,酸的冒泡泡,人家外人都知道她燙傷了,給送了燙傷膏來,他還做夫君呢!隻知道關心别的姑娘!雖是意氣,但想到裴聿澤關心段雨瓷燙傷時的模樣,心底的酸意就冒到了鼻尖,瞪着裴聿澤兇巴巴的模樣氣勢就軟了,顯出委屈。
裴聿澤的臉色卻是烏沉,慢條斯理開口:“事發突然,公主這麼一點小傷,若非近身,實難發覺,便是府裡下人都不曾知曉,傅廷攸如何還送了燙傷膏來?”
此問讓郁禾主仆三人皆是一愣,郁禾心中升起懷疑,卻不願在他跟前承認,輕哼一聲:“小閣老有心了。”
裴聿澤臉色更沉,莫名想起羲和公主和小閣老青梅竹馬的傳聞來,放下的茶杯磕得有些重了,自鼻腔溢出一絲冷諷:“有心。”
青鳥沒有意氣用事,自然旁觀者清,瞬間眼睛亮了起來,揚聲道:“莫不是這燙傷膏是驸馬送來的?”
此言一出,郁禾神色一呆,方才的惱意渾然不見了,呆呆看向裴聿澤,裴聿澤未曾言語,重新執起茶杯喝茶。
郁禾拿過青鳥手裡的燙傷膏,看了好幾眼,再擡眼看向裴聿澤:“這真的是你送的?”
裴聿澤還是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