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叔牛撓撓下巴,低聲說:“廬陵君。”
門外,辛和嬴政面面厮觑。
孟弋坐直了,深呼吸:“敢胡說我撕爛你的嘴。”
叔牛嘴一扁,委委屈屈的:“借小的十個膽也不敢蒙騙少主。”
“怎麼可能……”孟弋耳中嗡嗡鳴叫,太荒謬了。那個女人緣何與趙簡有瓜葛?!
叔牛大眼珠子骨碌來骨碌去,想起家丁們常日裡議論的邑中風聞,大咧咧道:“她和廬陵君有私情?”
此話一出,兩雙眼睛同時瞪向他,孟弋揚手賞他一記爆栗,啪地一聲脆響:“再亂講,我扒了你的皮!”
缺心眼的小子捂着腦殼,可憐巴巴躲了出去。
弋叟的想法可沒那麼膚淺,他認為,是孟弋夥同廬陵君綁架了朱氏。朱氏前次來找趙簡,是收到了威脅,前來讨饒……
“停,打住!”孟弋捂住隐隐作痛的頭。
***
廬陵君府的阍人見了早間火急火燎離去的孟弋,立即将大門大打開,恭敬地請她入院。
下人見了她紛紛施禮問安,俨然将她當做了主人。孟弋心中有事,未及揣摩,熟門熟路地奔到了廳堂。
聽到步履匆匆,趙簡旋過身來,孟弋剛剛邁過門檻,二人四目相望。
灑脫的孟弋不免别扭起來,移開眼,避開了趙簡滾燙的視線。
清晨,孟弋避難般逃走時,趙簡就站在窗後靜靜看着,沒有開口挽留。此時此刻,面對去而複返的她,心裡那個冒了芽的念頭愈加笃定了。
“公子……”孟弋草草行過禮,徑直道破了來意,情知冒失,又自我找補,“我也是病急亂投醫,如有冒犯,公子海涵。”
趙簡微笑道:“不錯,朱氏正在我府上。”
荒謬感再度朝孟弋襲來,她失措,内心希冀趙簡是在開玩笑。可是,趙簡的神情明白無誤告訴她,是真的。想破腦袋也想不通,此二人怎會有交集?
“遇點事就心浮氣躁,這可真不像你。”觀她唇紋微微開裂,趙簡端了碗饴蜜水給她。“喝了我就告訴你。”
孟弋屈服了。
碗見底,她唇上水水潤潤的,趙簡問:“入宮行竊之人,是不是你?”
面前人有一副好嗓子,卻吐出了令人生厭的字眼。
“你懷疑我?”孟弋很想笑,“那何必多此一舉救我?”
“我的人,有沒有罪我說了算,豈容野狗放肆!”趙簡一副理所應當、不容置喙的口吻。
我的人……孟弋紅透了耳根。
“非我懷疑你,是朱氏……”趙簡說起了朱氏上次來求他做的交易。
“……既然她無信,我也犯不着客氣。”
一出宮,他便命杵臼夜奔榆邑。天一亮杵臼就将朱氏扛了回來,哪知那貪婪婦人骨頭挺硬,連番恐吓,硬是嘴硬不承認。
孟弋驚慌。當日訪啞翁,隻帶了諸讓同往,朱氏刬地知道?怕露出破綻,她垂着眼睛,冷不丁聽到趙簡叙及鞋履和開鎖一節,胸腔一鼓一鼓,她怒地擡頭:“你試探我?”
“孟弋……”趙簡放軟了聲音,“此事與你究竟有無關聯?說出來,我替你兜下一切。”他猜到孟弋脫不了幹系,但直覺主謀另有其人。
孟弋掐掐虎口,強令自己冷靜,迎上趙簡的目光,平靜道:“朱氏所言,确有其事。然竊圖之罪,抵死不認。”
外面不知幾時下起了雨,砸在瓦上,滴滴答答,也堪堪擊在了趙簡心上。如孟弋所言确鑿,這合該是兩件事,聽來玄乎,這是實情麼?
孟弋有口難辯:“公子若不信,可找啞翁作證,隻莫追究他私繪輿圖。”
趙簡面容古怪:“好啊,如果你能找到他的話。”
杵臼去榆邑的目的有兩個,一是抓朱氏,二是找啞翁。朱氏手到擒來,可啞翁卻不見蹤迹。合計一番,怕公子着急,杵臼就攜了朱氏回來複命,再帶人探榆邑。可恨的是,啞翁仿佛憑空消失了。
孟弋心潮翻湧。
“你要邯鄲城圖,有何用處?”趙簡再問。
孟弋說:“賈門所圖,無非是利。邯鄲城中設有多處關卡,每一處都要抽稅,我想把邯鄲城畫下來,看能否尋一條避稅逃稅的路徑。我從其他同行處得來一幅舊圖,是數十年前的邯鄲城,與今多有出入,就去請啞翁比對着重繪。”
賈人唯利是圖,為逃稅,确系花樣百出,她所言卻有所據。可是會有這麼巧合麼?
“教我如何信你?”
孟弋忍怒:“腳一般大小的女子數不勝數,會開鎖的也多如牛毛,三歲小兒都懂的道理,公子反而糊塗了?我怎麼做公子才肯信?”
趙簡緩聲道:“我的心思,你難道不懂?”
暗示已成明示,赤裸裸不要臉的要挾!孟弋嘴唇顫抖:“公子不怕背上趁人之危的惡名?”
趙簡仿佛聽到天大的笑話,胸膛低鳴:“你自家都不在意虛名,卻以此來要求我?你難道不知夫子說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隻要能得償所願,莫說區區一個惡名,千夫所指又算得了什麼?”迎着孟弋愠怒的目光,他得寸進尺,将孟弋的雙手全部俘獲,嘴角帶起勢在必得的笑,“你逃不掉的,是你先招惹我的……”
孟弋腸子都悔青了,為何要逃到那片桑林,為何要央這個危險的男人帶自己回邯鄲……
這麼想時,腕上一涼,青玉環已牢牢套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