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了,一牙月慢吞吞鑽出雲幕,朦胧的月輝投下旖旎薄紗,叵耐趕路人行色匆匆,無暇欣賞。
榆邑通往邯鄲的大道上,幾匹駿馬飛馳,為首的是虎、羊午、杵臼等,緊随其後的是面沉如水的趙簡和滿目焦灼的孟弋。
一聽青獾被劫走,一行人顧不上修整,策馬來追。
回想克兄的話,孟弋怒意如浪湧,恨不能立時手刃青獾和朱氏。
鐘離克得了孟弋囑咐,即刻着手去查。憑着多年積攢的威名,迅速獲知了重要線索:榆邑一名叫青獾的無賴子向彌子符檢舉的孟弋。事出突然,來不及知會孟弋,鐘離克當即荷刀、背負水囊糗餅,直奔榆邑。
鐘離克這些年效力于弋氏,常住榆邑,對榆邑巷陌井渠都很熟悉,找了許久,都找不到青獾,那狗賊仿若從人間消失了。
日漸西,鐘離克在林中搜巡,他知那無賴常在林中打獵,興許能抓到。
行至林深處,忽聽到兵戈交接的打鬥聲,他疾奔上前,隻見一夥人正在圍攻啞翁。他暗暗吃驚,啞翁素與人無争,如何惹來大禍?
“抓活的!”樹下,刺客頭領命令道。
此人是江湖上有名的刺客西門屠,傳聞他新近歸附了建信君。他身側,跪着被五花大綁的青獾。西門屠蹬了青獾一腳,青獾放開嗓門勸:
“啞翁,你犯什麼倔,見了建信君,把為孟弋繪圖的事寫下來,建信君就放了你,還有賞金,你何故找死,逃了一整天了,你不累麼……”
鐘離克立時明白,青獾出賣了啞翁,這夥人是來抓啞翁的。他沒再猶豫,大吼一聲飛入陣中。
有鐘離克助陣,頹勢漸漸扭轉。
以鐘離克之勇,救出啞翁如囊中取物,偏老天作弄人,就在關鍵時刻,林中響起了童謠,擡眼一望,鐘離克暗叫不妙,是槐,舉着彈弓歡呼雀躍而來。刺客也看見了。鐘離克單手掿住啞翁,打帳掠去救槐。
西門屠先他一步,挾持了槐。鐘離克進退維谷,一着不慎,挨了一刀。
千鈞一發之際,他後頸突然噴上一股滾熱的血,驚回頭,啞翁頸間血噴如注,他威嚴如同神像,轟然崩塌。
啞翁為不拖累鐘離克,為信守承諾不出賣孟弋,決然刎頸……
一想到啞翁慘死,孟弋恨意上頭,鞭子接連落在馬背上,催促馬再快些,再快些……
***
一路飛馳,終于聽到了嘩嘩水聲,是護城河,前面就是邯鄲城了。城樓上燃着燈,箭垛、女牆依稀可見,城下,一夥人正在進城。城門像隻張着血盆大口的巨獸,吞下最後一人,嚴絲合縫地閉上了嘴。
孟弋焦躁不安,她肩腰背臀,無一處不痛,幹着急卻使不上力氣。
虎一馬當先,到了河邊,正要上橋,卻緊急勒停了馬:橋是斷的……
“不好,吊橋斷了!”
“诶!”
孟弋恨得摔了馬鞭,翻身下馬,雙膝一軟,跪在地上。
她痛恨自己行事為何那般粗疏,落人口實,以緻釀成今日之禍,折了餘和啞翁兩條人命,害得克兄受傷,趙簡被牽連……她心生無力之感,自己就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
忽地,肩上一熱,趙簡捽着雙肩将她提起。“勝敗乃兵家常事。他暫時搶先也無妨,我們仍有翻盤的機會。”
***
一行人繞遠路繞到城門下,虎上前喊門,城樓上的守城兵拒開城門:“不認得什麼廬陵君,大王來了也不開!”
虎大怒:“放肆!适才那股人為何能入?”
城門兵探頭辱罵:“乃公想給誰開就給誰開,須你啰嗦?不想死的趕緊滾!”
虎破口大罵:“你這鳥厮,瞎了你的狗眼!毀壞吊橋在先,為難公子在後,想造反不成?”
嘩——
城樓上澆下一桶水,虎身手敏捷,連人帶馬躲開了,氣地要放箭,被趙簡喝止了。
“他們明顯被收買了。形勢對我們不利,動起手來,吃虧的是我們。先撤。”
***
月牙映在河面,随着水流的晃動變幻出各種姿态,時而破碎,時而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