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榖縫制的帏帳中,隐隐現出一道正襟危坐的身影,那是趙國最尊貴的人。
青獾趴在地上,大氣不敢喘。
建信君彌子牟得意地挑着眉梢,心頭得意:趙簡,我要當着你的面親手活剮了那個女人,為我兄弟報仇。
心腹寺人代王問話:“榆邑青獾,汝可親見弋氏女向邑中啞翁索求輿圖?”
青獾渾身打擺子:“……不、不曾……”
彌子牟傻了眼:這厮被打傻了?
寺人尖着嗓子叫嚣:“好大的狗膽!竟敢戲弄大王?”
青獾兩股戰戰,咚的一聲跪下:“不、不、不敢……是建信君逼我的,是他要對孟弋下手,陷害廬陵君……”
彌子牟緩過神來,怒瞪青獾,眼眶幾欲包不住眼珠了,活似成了精的冬瓜,臉上青一片白一片。①
帏帳後傳來刺耳的杯盞碎裂聲。“子牟,你太讓寡人失望了!”
豆粒大的汗滴順着彌子牟失了人色的臉砸落,他抖如篩糠,站立不住,爛泥般摔趴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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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左手拄杖、右手持缽的乞兒唱着乞讨歌來到廬陵君府後角門,望望左右無人,輕輕扣動青銅鋪首。
門迅速拉開,阍人審慎地伸出頭來,乞兒湊上去,附耳低語。
阍人拍拍他肩膀,塞給他一袋邯鄲布,砰地關了門。
乞兒揣了布,複又唱起乞讨歌,自若離去。
***
乞兒送來的消息,驅散了廬陵君府的陰霾,孟弋如釋重負地籲口氣。旋即想到什麼,淩厲的眼風橫掃堂上衆人,怒道:“你們都知曉,獨獨瞞我一個?好啊,你們主客一條心,主仆一條心,單欺負我一個外姓人?”
她将将才知悉,晨間劫囚車失手,是趙簡故意為之。
其餘人都憋着笑,趙簡則哈哈大笑,一指邴吉:“他同我不是一條心,你合該怪他,為何背叛舊主。”
這一招成功将怒火引到了邴吉身上。孟弋憤憤指責:“邴吉,我教你去襄助,可沒教你叛變。”
“不、不、不、不……”邴吉裡外不是人,臉皺得同經風霜蹂躏的老葉子一般。
趙簡仗義替邴吉解圍,打手一擺,揮退一幹門客,諸人正擔憂火燒到自己身上,見公子開恩,頓作鳥獸散。
孟弋滿面烏雲。
趙簡趕忙作揖讨饒。“真不是故意瞞你的,本想教你安心補眠,怕你知道了擔憂。”
爬出密道,趙簡就想明白了。好容易天賜良機,彌子牟勢必搶在第一時間向趙丹告狀。彌氏府上守衛森嚴,強攻不可取,翻盤的機會,在去王宮的路上,随即定下人選,埋伏在彌宅周圍,鎖定彌子牟動向,于沿途伺機動手。
回到府中,趙簡忽然想到,彌子牟乃奸詐小人,途中必有防備,動起手來,搏鬥勢必激烈,成功機率也小。于是,他緊急派人知會已經動身的羊午等人:佯敗。同時命人火速進宮傳信,将真正的殺招,埋在了王宮。
趙簡沒言明給王宮的誰傳信,但孟弋自動領會,守衛王宮的黑衣中,不正有一位他的故交舒祺?安排合理,可孟弋很不爽被蒙在鼓裡,氣鼓鼓埋怨:“為何瞞我?”
“昨夜又是追兇又是鑽密道,那麼辛勞,我想讓你好好補一覺,不欲你憂心,你竟不識我一片心。”
趙簡神容凄楚,話風幽幽怨怨,孟弋一愣,内疚蛛網般罩滿了心房,想道歉又抹不開嘴,遂低了頭摳手指,仿佛闖了禍的頑童。
趙簡竭力壓着不住上揚的嘴角,慢條斯理道:“我輕敵了,低估了彌子牟,此賊詭計多端,竟偷梁換柱,弄了個假青獾。幸虧你派了邴吉去,他見過真青獾,一眼看穿了囚車裡是假的……”
突發變故,好在門客們都是經曆過風浪的,應變能力絕佳,将計就計,劫了假青獾。
“……不論怎樣,效果都一樣:麻痹彌氏,令其放松警惕。如此,舒祺方可順利借口将彌氏支開,暗地威逼利誘青獾,令其殿前倒戈,反咬彌氏……”解釋完,趙簡看向孟弋,“事情就是這樣,還有想問的麼?”
孟弋腦袋亂亂的,如一團亂麻線絞成一團。兩日來,麻煩接連不斷,沒有一刻喘息的時機,精氣神早就跟不上了,全憑一口氣吊着。此時危機一經解除,大腦先于身體罷工。她伏在案上,“好累,我要歇會兒。”
看她樣子,可憐又可笑,趙簡正要開口勸她休息,忽見廊上虎在朝自己示意。
“何事?”怕吵到孟弋,趙簡走了出來。
虎低聲道:“公子,秦公孫來了,聲稱要見老師。問他做什麼也不說,神神秘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