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軍攻勢甚猛,武安城破恐在旦夕間。
這個節骨眼上,異人又跑了,趙丹火氣盈肺,将趙簡、舒祺罵得狗血噴頭,趕将出去,勒令閉門思過。
怒火消去,又心生懊悔。簡和舒祺沒做錯,隻恨呂不韋太奸詐。國家危難之際,把人都趕跑了,誰來保家衛國?緊急派内侍前去安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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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簡和舒祺緩步出了宮門。上車後,互觌一眼,各自笑出聲,伴君如伴虎啊。
“孟弋真如你所言?”趙簡稱孟弋是遵從他的指令去騙取呂不韋、異人信任的,舒祺将信将疑。
趙簡覺得他問得好笑:“趙姬打她難道是假打?你是不是跟大王久了,沾染他多疑的毛病了?”
舒祺沒好臉:“色字頭上一把刀,枕邊人與你同床異夢,你能睡安穩?這回我替你遮掩過去,到時你後院起火,休怪我沒告警。”
在殿上,趙簡隻字不提孟弋,硬将她從此事中抹去。舒祺沒拆他的台。
“杞人憂天。你有這閑心,不如查查,誰是宮中内鬼。”
孟弋說,呂不韋是聽到了趙丹欲殺異人的風聲才倉皇策劃出逃的。丹不過一時怒起,内鬼卻立刻洩露了風聲。
趙簡提醒:“我斷定,和前次秘閣失圖,是一夥人所為,必須揪出來,斬草除根,否則遺禍無窮。”
舒祺犯愁,宮中要抓内鬼,宮外要抓異人。城外,還有群嗷嗷的豺狼。誠多事之秋也。
趙簡面目沉沉,從案上捏起一枚箭镞,上面有血迹殘留。
昨日,他另行指派二人跟蹤孟弋,卻沒在逆旅中見着二人,他們失蹤了。今早在渠邊發現了兩具屍首,那正是從質子府逃往南門的必經之地。他二人當是跟蹤馬車途中遇害的。即是說,呂不韋還有後手,有沒有可能和宮中内鬼有關?
箭镞是屍首上剜出來的,上刻銘文,有幾字已漫滅難識,獨末三字可辨:邦右庫。
“邦右庫……”舒祺嘀嘀咕,猛地一拍大腿,“平原君!”
趙簡眉蹙如溝壑:“什麼?”
“内鬼啊!”舒祺大喊。
邯鄲武庫分中央和地方,各上下左右四庫,中央武庫所鑄武器由相邦監造,銘文會标明鑄造時間、建造者、武庫、工師名。邦右庫,即中央武庫中的右庫。中央武庫兵器的監造者是相邦,相邦!
“定然是他!”舒祺越思越覺有理,“身居高位,能調用武庫兵器,除了平原君還能有誰?他有門客三千,力大、善射者無數……他還堅決反對殺異人。依我看,異人沒準窩藏在他家中,咱們現在就去!”
舒祺口沫橫飛,謀劃着如何率兵圍攻平原君府,趙簡飛起一腳,蹬他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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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君府。
趙勝奮筆疾書,長絹落滿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書成,疊好,拿檢闆、緘繩封了,蓋上封泥,叫來腹心賓客陳文子:“務必親自交到信陵君手中。”
“遵命。”
這已是給信陵君無忌的第二封書了,如仍盼不來魏軍,邯鄲還能撐多久?趙勝心事重重推開窗,經風一拂,疲憊焦灼輕了不少。
“主人,西邊的客人來了。”
趙勝旋即恢複一國相邦應有的沉穩:“請。”
一個頭戴鬥笠、身着短褐布衣農夫模樣的人被引了進來,鬥笠摘下,露出肥白的一張臉,遂知農夫絕養不出這樣的好皮肉。
“先生西來,一路風塵,辛苦了。勝銘感五内。”趙勝行禮。
“平原君言重了,為秦趙邦交計,談何辛苦。”
“先生請坐。”
客人落座。“君待我以禮,我當報之以誠。”
趙勝身向前傾:“勝洗耳恭聽。”
“獻十城,趙女入秦,秦趙盟誓,重修舊好。如此,兵乃退。”
這便是秦退兵的條件。趙勝笑意未減,隻是添了殺氣。
來客又道:“我王願将陶邑送與平原君,也為報答昔年武靈王送我王歸秦之恩。
曩年,秦武王暴斃,引發了秦國國内的王位之争。那時,當今的秦王嬴稷,當年的公子稷,遠在燕國為質,趙武靈王派人從燕國接走他,并護送其回秦國繼位。
嬴稷要贈送給趙勝的陶邑,是東方富庶之地,原是秦相魏冉的封地,魏冉曾幾度用兵才拿下陶邑。而今嬴稷一句話就欲轉贈趙勝,出手真是大方。
趙勝一時間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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莨菪子後勁大,翌日郭起見到孟弋時,頭昏昏,臉蠟黃,走路步子都發虛。
待他吃飽餍足,有了些人樣,孟弋追問昨夜事。
一提昨夜,郭起兩目瞪得圓彪彪:“呂叔——啊呸,呂不韋那隻老狐狸,咱們全被他耍了!”
他好心送呂不韋出城,半道,呂不韋斟了三碗酒,異人親自敬郭起,千恩萬謝,左一句千古義士,右一句扶弱濟困,郭起飄飄然了,連吃三大碗,而後眼一閉不省人事了。
再蠢也想明白了,呂不韋定是嗅出了味兒不對,抛出孟弋當餌,釣走趙簡,再把自己放倒,他和異人神不知鬼不覺半道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