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克寸步不讓:“她不願跟你走,你不能逼她。”
“你也配說這種話?”趙簡輕蔑地“嗤”一聲,“當初她死活不肯嫁郭起,求你帶她私奔,你做了縮頭烏龜。她被父親關起來逼嫁,你吭都不敢吭一聲,現在又有甚臉面站在她面前?鐘離克,你也配稱義士?不過沽名釣譽之徒!”
不等鐘離克開口,郭起不滿道:“公子,你這就不厚道了,我和孟弋都哪年的老黃曆了?可别誤傷我。”
趙簡迅速将其視為标靶:“差點忘了,你也有份。”掃視一圈,見少了嬴政,冷笑,“放心,一個都跑不了。”
當事人孟弋閉閉眼,深吸一口氣,擡頭迎上趙簡盛怒的目光:“禍是我一人闖的,與他們無關。我跟你走,你不要為難他們。”說着,輕輕推開鐘離克。
睃見趙簡一副恨不能将孟弋生吞活剝的架勢,鐘離克擔憂,試圖跟上去,卻被趙簡手下叉起長矛擋住了去路。
孟弋回頭安慰道:“安心,我沒事的。”
趙簡眼睛被深深刺痛,蠻力拖走孟弋,命士卒嚴加看管宅院。
***
知趙簡在氣頭上,孟弋不反抗,順從地由他牽着,被他扶上馬背。
身後一沉,趙簡騎跨上來,雙臂從她腋下穿過,控起缰繩。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馬兒伴随趙簡多年,熟悉主人的肢體動作,察覺主人坐穩,不待催促,奮蹄騰骧。
趙簡左臂箍在孟弋腰間,一路緘默,縱馬狂奔。
到了一片林子,勒停了馬,抱下孟弋。
幾日未見,四肢一接觸,兩人都有些僵硬,大眼瞪小眼,誰也不做聲。
趙簡憶起婚房最後一面,孟弋央他早點回來。等他心懷雀躍、迫不及待奔回婚房,迎接他的卻是掉了包的新婦……她一而再施展柔情伎倆,使他麻痹大意,待他掉進溫柔陷阱,她狠厲果決地往他心上攮刀子。
他應恨她的,最好一刀捅死她,洗刷掉她帶給他的恥辱,可悲的是,一見她躲在那種破陋的地方,東躲西藏,下巴都尖了,他硬起來的心腸一下就軟了。
孟弋率先開口:“你怎麼找到我的?”
趙簡直視着她的眼睛,半諷刺道:“多虧了你那兄長郭起……”
他查遍了孟弋在城中的大窟小窟,一無所獲,自然而然将目光轉移向了趙樞。親生女兒親外孫落難,外人尚且奮不顧身營救,趙樞非大奸大惡之人,焉有袖手旁觀之理?可趙樞聲稱不知情,家中确也未捜擴出趙姬母子。這并沒有打消趙簡的懷疑,趙樞也是商人,商人精明,或許預料到會被盯上,故而提前将女兒外孫轉移到其他處所?
趙簡留下眼線暗中盯住趙樞家。另一面,他重又理了一遍思路,把郭起列為嫌疑對象。
于是他故意在青天白日下将弋叟帶走,故意放出消息,傳得滿城皆知,試試能否驚動郭起。郭起與此事有關,定會将消息帶給孟弋。
不出所料,今晨就有了收獲,還是雙倍的。趙樞家的小厮找郭起,請其代為趙姬母子送供養。
趙簡的人咬住郭起,水到渠成找到了孟弋。
郭起這個蠢貨。孟弋腹诽。轉念一想,該來的遲早會來,這樣也好,說開了,也就不必再躲躲藏藏。
沒什麼可隐瞞的,孟弋全招了。
趙簡猜得不錯,孟弋借趙忽之口傳遞消息給鐘離克。“那樁生意要繼續做下去”,自然是指要營救趙姬母子。鐘離克了解孟弋,她不是半途而廢的人,絕不會救人救到一半扔下不管了。實際上,孟弋被軟禁那幾日,鐘離克心急如焚,想盡了辦法都不能敲開廬陵君府的大門,見上孟弋一面。那時他已心有所疑,趙忽帶來的孟弋口信不啻及時雨,他瞬間明白,孟弋是沒有辦法出來,才出此下策。他找到了一個能自由出入廬陵君府的人——棄,請她幫忙與孟弋聯絡。
棄盛藥膳用的缽,是鐘離克從陶肆拿給棄的,孟弋認得此物,因為那個頗具喜感的紋樣,是她憑着前世的記憶親手繪制的。棄又特意強調南市陶肆,孟弋一下就明白她是鐘離克派來的。
就這樣,通過棄在中間傳話,孟弋和鐘離克商定好了諸項事宜,約定在婚禮當晚行動,一邊劫獄,一邊掉包新婦,同時行動。由鐘離克去劫獄,郭起的車停在趙簡府外,接應孟弋逃走。一來趙簡大婚,犯人被劫走,獄吏不會唐突到去打擾新郎,如此就給逃跑争取了時間。二來婚禮上來賓多,趙簡對孟弋的看守也會松懈,她正好可以和棄以假亂真。
郭起事先登趙樞門言明此事,他能搭救趙姬母子,但需要趙家幫着揀一處藏身之所。一旦事發,郭起、孟弋、鐘離克都将成為重點懷疑對象,由趙樞将人藏起來是最安全的。趙樞正擔心女兒和外孫的安危,聞之欣然接受,他有一處宅子,久不住人,早已破敗,左右鄰家也是空的,用來藏身十分妥當。
一切都按計劃順利進行,卻不料陰溝裡翻了船:趙樞派出的小厮,毀了整盤棋。
聽到孟弋一邊與自己甜甜蜜蜜,一邊通過線人與鐘離克密謀如何逃離他身邊,趙簡心如刀割,不解地問:“為什麼?你就那麼不願嫁給我?”
孟弋望向桑樹上打架的兩隻雀,“你就當做了一場噩夢吧,夢醒了就忘了我這個薄情女。”
趙簡要被氣死了,将她拽到胸前,含恨質問:“難道我對你不夠好嗎?還是……你愛的真的是鐘離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