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孟弋和黑頸面面厮觑。
有圍觀者提醒,在秦國,男子年十五、身高夠六尺五寸,才算丁口,才算成年,官府對少年人犯小錯常網開一面。
少女又說:“你袋子裡的錢我看了,估摸也不到一百一十錢,夠不着定罪的最低級,這點小事官府更懶得管的。你是商賈吧?我們是士伍,律法上商賈低人一等,真鬧到官府,你也占不到便宜。你的錢我們一個沒動,你沒損失,我再陪你些錢,給你磕幾個頭,你饒了我們吧。”③
說完,少女拉着弟弟一起跪下,磕頭。
孟弋目瞪口呆,秦國的普法太到位了,連賊都能張口就來!不過也對,知法才能犯法。
磕了頭,少女從打滿補丁的衣襟裡掏出一塊破破爛爛的布包,解開來,奉到孟弋面前。
看着那幾個生了綠鏽的銅錢,孟弋不知該擺出什麼表情。
“夫人!快回家!”
棄找來了。
***
一進院,看見一隻長戈飛向屋頂,驚飛起一隻斑鸠,啪嗒啪嗒砸掉了幾片瓦。
孟弋望後一趔趄,身子貼住了門。
什麼情況,白日遭賊了?
“老師——”那“賊”縮頭縮腦湊到她跟前,“老師,不好意思,斑鸠那麼肥,我手癢癢,試試準頭,可恨砸偏了……我賠你。”
“你呀。”孟弋輕輕給他一拳,“怎麼跑出宮了?”
嬴政近來滿腔郁悶無處訴說,母親隻會哭天抹淚埋怨他,他就跑出宮。
見了老師,一股腦訴說了近日種種,如何氣呂不韋,如何與父親彪勁,父親如何偏心……
嚴刑峻法?孟弋臉一黑:“那是你的真實想法?”
嬴政說出心裡話:“我故意氣呂不韋的。我省得他說的是對的,可就是忍不住和他對着來。”
孟弋哭笑不得,想勸他不可任性,轉念一想,罷了,都出宮了,索性讓他好好釋放釋放天性。明日,她去趟呂府。
***
天都黑了,在侍衛再三催促下,嬴政才肯回宮,臨行說了幾遍,他會賠瓦的。
送走嬴政,孟弋轉身回家。
兩道人影從暗中奔出。
黑頸拔刀防衛,卻見那倆人撲通跪倒,提燈一照,噫,不正是白天市中那對姐弟?
“夫人——” 少女向孟弋重重磕了一記響頭,支起頭時額心都破皮了,“你買了我們吧。”
***
回到宮中,宮門已經關閉。以大秦太子之尊,城門卒不敢阻攔。
車駕的目的地是王後宮,走到半途卻被人截住:“大王召見。”
子楚找了嬴政一整天,他竟偷偷溜出宮,野到星鬥滿天才回。一審,得知是去見孟弋,火氣上頭,“跪着!跪好了!不到天亮不許起來!”
不好好修理一頓是不行了。
侍衛替嬴政求情,說他還沒吃暮食。
“餓不死他!”子楚狂吼,侍衛噤聲。
跪就跪,嬴政無所畏懼。
子楚被他倔強的眼神氣到了,想揍他,手都抻到臉前了,又縮了回來,默念:我生的我生的……
他突然冷靜下來,命令寺人:“把成蛟公子帶來。”
成蛟?嬴政咬緊了嘴唇。
子楚一見幼子就喜上眉梢,抱着他問東問西,考校他的功課。
成蛟對答如流。
子楚大悅:“真聰明!”誇完幼子,看向長子時滿臉嫌棄,“看看你弟弟,虧你還是兄長!明日起,你給我老老實實在宮裡讀書,不許出宮門一步!”
兄長跪着,成蛟于心不忍,求父親開恩。
父親拒絕:“讓他跪着,不跪不長記性!”
嬴政紅了眼角。從前,在邯鄲,被趙人圍逼,他病了,父親也這樣抱着他,哄他,喂他吃藥。現在,父親成了别人的父親。
他垂下頭,淚水滾落臉頰。
***
朝晖一瀉千裡。
子楚在趙姬和宮人伺候下沐洗穿衣用膳,正想對趙姬說說兒子,寺人慌慌張張闖進來。
子楚不悅:“何事大驚小怪?”
“禀大王,太子……”
趙姬心提到嗓子眼:“太子怎麼了?”
“太子把祖廟的瓦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