筮史占了一卦,說:“夢到先祖,是吉兆。所謂知恥而後勇,先王是在鞭策大王。”
聽到寬慰的話,趙丹稍感輕松。太子趁機捧着湯藥送到榻前。
兒子孝順,趙丹欣慰地服下了藥。
對父親的病,太子偃很上心,入太廟,祈禱祖先保佑父親。又到城郊社壇,祭拜四方天帝,祈求他們驅除邪祟,讓父親快些好起來。
趙丹聽說後,感佩萬分,心情大為好轉,奇迹般的,一夜間病就消了大半。趙丹十分高興,重賞了太子。
父子其樂融融,趙丹忽然想起一件怪事,自己病了多日,為何不見子牟前來問安?往常自己生病,他都衣不解帶寸步不離守在榻邊,今次竟如此反常?
“啟禀大王,魏牟請求入宮谒見。”宮人的聲音自屏風外傳來。
“魏公子牟?速速請來!”
魏牟是魏國公子,有名的賢人,平原君趙勝都稱贊的人物,趙丹曾邀他入趙為官,遭拒,今日卻不請自來。有道是,鳳凰非梧桐不栖,魏牟這樣的大賢主動來朝,意義重大,趙丹很重視。
見到魏牟,趙丹很高興:“信陵君回國時,寡人苦留不住,自歎無福,不能長留賢者。上天準是聽到了寡人的心聲,又将公子派來了。”
魏牟是莊子的信徒,不為世俗所羁,超然灑脫。
“天地本混沌,賢不肖,奸與忠,本是一體。”
他話中有話,趙丹道:“明人不說暗話,公子有話請直說,寡人非常樂意接受公子教誨。”
魏牟再施一禮:“此事本與我無甚幹系,然,三晉一體,唇亡齒寒,我不忍趙國毀于暴秦之手,特來告警。晉陽乃趙國重鎮,防守嚴密,為何失守如此之快?大王難道不曾懷疑有人出賣情報給秦國?”
猶如當頭一棒,趙丹恍然大悟。内奸的卦象,竟應在了晉陽!毀趙氏根脈,不可饒恕!
“公子可能助寡人一臂之力,揪出奸賊?”
魏牟大笑:“奸賊已經自己跳出來了。”
趙丹愕然。
“大王想一想,能幹涉軍國機要的,除了大王,還能有誰?”魏牟正色道,“大王豈不聞闾裡歌謠,彌氏死而趙國興……”
***
魏牟所念歌謠出自一塊石頭,石頭是從彌子牟弟弟彌子符墳中起出的。
不知何方狂徒,掘了彌氏的祖茔,還把彌子符的屍骸糟踐了。彌子牟趕到時,對着滿山的殘骸骨塊,失心瘋般跌足捶胸,如犬狀仰天狂叫。
賓客見狀都不敢向前,最終,裡中屠戶出身的西門屠鬥膽近前,請他節哀,還有更大的麻煩待他解決。
麻煩來自于一塊石頭,石頭出現在彌子符的棺椁裡,人頭大小,石腹镌刻有字,彌子牟看了一眼,登時沒立住,腿一軟,跌跤了。
石上刻着:彌氏死而趙國興。
……
事發時彌子牟悲痛不已,氣急攻心,昏了過去。躺了幾日,全明白了:趙簡幹的。趙國恨他的人數不勝數,要說最恨他的,必是趙簡無疑。
以此推之,弋氏墳前那群烏合之衆的出現也順理成章了,他們的背後,站着趙簡。仔細回憶一遍,人群中那個蒙臉的,看個頭身量,很像是趙簡身邊的侍衛。呵,趙簡,你可真是個多情種!
再往上捋,掘弋氏墳的消息是如何走漏的,也有了答案。
大王下令時,在殿中的,還有一個人……中庶子馮章。
馮章,你找死!
***
“筮史的卦、魏牟的話,能置彌氏于死地嗎?”
馮章猶疑地看向趙簡。
趙簡平靜地說道:“大王當年狩獵時,險為熊所傷,彌賊以身相搏,救了大王。大王自此将他視為心腹,百般縱容。多年的寵信,非是一朝一夕能坍塌的。咱們要做的,就是慢慢磨蝕掉他的信任。不過也不會太慢了,咱們準備得差不多了,隻待最後一位重要人物登場了。”
馮章眯起眼笑了。
那日桑林中,他滿懷期待趙簡點頭,誰承想,願望最終落了空。
趙簡發自肺腑道:“我在鬼神前發過誓,今生今世,隻娶弋氏一人為妻。說她另嫁,耳聽為虛。如不加甄别,随意踐踏盟誓,我良心不安。若我今日背棄弋氏,将來是不是照樣也能背棄令愛?”
馮章不再強求了,反而覺得趙簡值得信任。
在彌子牟喪心病狂地要摧毀弋氏墳墓,舒祺死谏後,倆人一緻認為不能再等了,迅速定下了計謀。
趙丹迷信筮史,趙簡拜訪了樓卿,以孟樓為秦人傳遞消息作把柄,要挾樓卿,讓他聯絡筮史,讓趙丹相信,身邊有内奸。
其實孟樓是不是為秦人辦事,趙簡拿不太準,孟弋出手太快,真相随着孟樓一起消失了。趙簡心裡一直有個疑團,就是宮中處死的冒充宮女的秦國女細作,外來的孤女,如何混入趙王宮,又如何在大雨中盜竊輿圖?後來孟樓身死,趙簡做了大膽的猜測,孟樓就是女細作在宮中的接應。
沒有十成把握,隻是随口恐吓了樓卿一句,樓卿吓得魂不附體。趙簡賭赢了。
魏牟是趙簡的舊相識,為趙丹所賞識,恰好他近日在邯鄲。趙簡誠意十足登門拜訪,他豪爽地答應了。
趙丹的态度開始動搖了,但,還差些火候,還差一個人,須由他來添這把火。
快了……不對,好像漏算了什麼……
看着面前的馮章,他猛地想到了。
“馮君,你的家眷現在何處?”
彌賊心狠手辣,破家滅門的勾當沒少做,他現今身居相位,手上多的是兵卒,他如果對馮家下手……兇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