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佾舞于庭,美人長袖舞,琴鐘樂相和。
趙相彌子牟餍足地倚在安有珍珠扆的漆榻上,美景在目,妙音入耳,神仙也不過如此。彌子牟風頭正盛。趙簡遭軟禁,馮氏族滅,宗室服軟,放眼邯鄲,再無敵手,他做夢都能笑醒。
新采買的舞姬姿容豔麗,舞姿婀娜,彌子牟□□被勾了起來,待要吩咐領舞侍奉自己更衣,中行武煞風景地谏言:“主人,常言道居安思危,趙簡未除,宗室口服心不服,咱們是不是高興太早了?”
彌子牟擲了隻銅爵砸他:“放肆!你故意敗我興?”
中行武欠身躲開這一襲,唯唯諾諾:“小人不敢,小人隻是想提醒主人,趙簡還沒死,主人不想報仇了嗎?”
“大膽!”
一聲爆喝,令舞姬吓得花容失色,舞蹈停止,樂聲消歇。
真掃興,彌子牟揮退舞樂,質問中行武:“你想說什麼?”
中行武為人一向奸猾謹慎,今日出言不遜,必有情由。
中行武趁機阿谀奉承:“主人英明,小人在主人面前,一厘小心思都不敢藏。小人鬥膽獻上一計,可殺掉趙簡,為主人除此心腹大患。”
彌氏嘲笑他不自量力:“癡人妄語!廬陵君府被黑衣圍着,怎麼殺?直愣愣沖進去?拿你的脖頸試試黑衣的刀快不快?”
彌子牟比誰都想殺了趙簡,難就難在他是王弟,大王不願背負殘害手足的惡名。
中行武不餒,力谏:“刺客行刺,黑衣自然不能坐視不理。倘若他違令私自出府,黑衣的刀又該向誰呢?所以……”在彌子牟的期許中,他緩吞吞道,“誘、他、出、府。”
這倒不失為一個法子。大王對黑衣下過死命令,趙簡膽敢踏出府門一步,視同謀逆,格殺勿論。然而,一番思量過後,彌子牟搖頭:“趙簡不是三歲小兒,不會以身犯險。”
中行武早想到了,擠擠眼睛:“如果他不得不出府呢?弋氏祖墳真被刨了,他還坐得住嗎?上回刨弋氏墳不成,都賴馮章洩密,讓趙簡提前防備,弄得咱們灰頭土臉十分狼狽。現在,馮氏死了,還有哪個不怕死的敢礙事?主人,下命令吧!”
彌子牟被說動了,眼前浮現令人賞心悅目的景象:趙簡人頭落地,廬陵君府被連根拔起,血流漂杵……
他命人換過酒,親手斟了滿滿一爵,親手奉給中行武:“事成之後,另有重賞。”
“定不辱命!”
***
秋夜黑得早,弦月在天,天壤間籠了層薄薄的紗。
棂窗半開,燈光瀉出,灑在窗下默默綻放的秋菊瓣上。秋菊染有苦味的香氣飄入書房,書案前,韋編在手的趙簡心思亂了。
院中菊是孟弋心血來潮從弋氏老宅掐了幾枝,随意扡插的,趙簡打賭活不了,嬌豔之物,細心呵護方可,簡單粗暴怎麼行。哪想到,秋風一吹,一叢叢花瓣迎風怒放,打得他臉生疼。後來,令他更吃驚的事情發生了,菊花不假人手,憑着自己的力量,圈田占地,硬生生将地盤擴大了好幾倍。原來嬌豔的花,竟是如此的潑皮。
花如人。
他孑然立在窗前,睹花思人。
廊下傳來竊竊私語,“弋氏”“祖墳”之類的字眼入耳,不啻驚雷。
“你們在說什麼?”
登時,夜幕中唯餘風聲。
趙簡拔高聲調:“你們兩個,出來!”
須臾,虎和靈辄磨磨蹭蹭來到窗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