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月門,回廊曲折蜿蜒。明鸢左拐右拐,隻覺得頭暈目眩,她出來得急,竹杖也沒拿,小腿隐隐作痛。本想原路返回,卻越走越偏,忽然看見回廊外有個石凳,索性坐了下來。
她揉着腿,心想程府這麼大,這程楓,怕不是知道她有路盲症,有意指了個錯誤的方向,害得她迷了路。
好在此處僻靜,周圍花木繁盛,對她而言也算是個吸取花靈的好地方,明鸢二話不說便開吃。小半個時辰過後,她的靈力就恢複得七七八八了。隻是身上還是濕漉漉的,晚風一吹,渾身涼飕飕的。于是又念起炎陽咒,想盡快把身上弄幹。可奇怪的是,不論她念多少遍炎陽咒,身上仍然是濕的,半點也沒有幹。
這是什麼水?明鸢嗅了嗅衣裳,發現這并不是蓮池中的水,正疑惑之際,瞥見一名挑燈的侍女朝着這邊來了。她攔下侍女,要她領自己回聽雨軒。侍女見是城主領回的貴客仙長,不敢怠慢,挑燈領路,将明鸢引至聽雨軒。
聽雨軒本是程府客院,平時少有人來,清清冷冷的院子栽滿了青竹,風一吹,竹葉“沙沙”作響,像極了落雨的聲音,故名“聽雨”。
明鸢和裴書珩分住聽雨軒左右兩間房,她将侍女打發走,蹑手蹑腳走近裴書珩住的屋子,看見裡五彩的光忽明忽暗起了興趣,用手指在窗上戳了個小洞,探眼掃視屋内——光潔的案幾上一隻爐鼎正閃着五色光芒,明明滅滅,四周還缭繞着煙霧。
這不是存放萬靈古燚的三足鼎嗎?看這架勢多半在煉化什麼妖物。
糟了!明鸢腦海裡閃過裴書珩将禍蛇妖丹揣進玉镯的畫面,一拍額頭。禍蛇妖丹!他一定是在煉化禍蛇妖丹!
她左瞧右看,沒看見裴書珩的身影,确認裴書珩不在屋内,才蹑手蹑腳地将門推開一條縫隙,偷偷鑽了進去。
“吝啬鬼?”明鸢伸手挑開簾子,輕輕喊了一聲,沒聽見有人回答,又提高音量喊了一聲,“裴書珩?”
見依舊沒有人回答她,才輕出一口氣,不在就好,不在就好。
她不敢念光明咒,隻借着三足鼎的五彩微光,一點點靠近。
來到案幾跟前,明鸢深吸一口氣,若裡面是禍蛇妖丹,她一定拿了便逃,憑她三百年的修為,再加上這一顆百年妖丹,她就有上千年的修為了,再施一次引霄咒,應該就能破除師父的封印了。況且就憑裴書珩這點修為,一定也奈何不了自己。就怕他拿玉镯裡那些她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仙器對付自己。
明鸢思前想後,也沒想出個對策,一咬牙,索性先搶了妖丹再說。心一橫,打開了三足鼎的鼎蓋,一束金光刹那間照亮了半個房間。
果然是禍蛇妖丹!妖丹的赤芒不再,此刻散發着耀眼的金光。明鸢瞧着心驚不已。
花妖與蛇妖本就是兩種不同的妖精,況且蛇妖天性帶毒,尤其是妖丹,更是劇毒之物,若是想化蛇丹為己用,須盡除毒性,少不得要花費一番功夫。這三足鼎可真是個寶貝,不到一個晚上,便将禍蛇的毒性煉了個一幹二淨,倒是省去了她不少事。
明鸢伸手将金色的妖丹撚了起來。
“誰?”裴書珩的聲音不知從哪裡傳了來,吓得明鸢急忙将妖丹又放了回去,左顧右盼也沒找到裴書珩的身影。
一陣水流之聲忽然傳來,明鸢順着聲音尋找源頭,側臉看向牆上挂的一副畫。
畫上畫的是一座青翠蓊郁的山崖,一條飛瀑穿垂其間,墜入崖底,留白的青空中兩點鶴影越來越大,竟是盤旋着向畫外飛來。
這畫兒……竟會動?明鸢将頭湊到畫前,仔細聽,果然聽見裡面傳來潺潺水流之聲。
她将手輕輕覆上,還沒觸碰到,裡面便傳來什麼東西破水而出的動靜。随後明鸢便看見一隻手從畫裡伸了出來,拽着她的手腕,往裡扯去。
“唉!”
明鸢重心不穩,身體搖晃了兩下,便栽了進去,一陣水聲入耳,口鼻瞬間灌入一股溫熱的水流。半濕的衣衫頓時漂浮起來。
腳底凹凸不平,明鸢從水裡站了起來,可衣裙沾了水,沉得緊,又直直要往水裡跌,好在她手快,抓住了旁邊的什麼物件兒,向那邊靠去。
手及之處是一片溫熱,溫熱下藏着透骨的冰涼,耳際緊貼着的也是一片溫軟,溫軟之下傳來的是“撲通、撲通”的聲音。明鸢擡頭一看,目光瞬間跌入了一束熟悉又陌生的眼神之中。
那眼眸還是冷得出奇,隻是冷眸中似噙了山泉水,上挑的眼尾泛了點點潮紅,那股子漫不經心與漠然此時已消散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裴書珩便用這樣的目光,盯着栽倒在自己懷裡的明鸢。
明鸢呆了半晌,待耳中傳來一聲鶴唳,才悠悠回過神來。
“你,你怎麼在這兒?”她撇過臉,不去看赤着半身的裴書珩。
裴書珩手伸到岸邊,扯過青霜袍,披在身上,一步步踩着水走到岸上,撿了塊光潔平整的大石頭,側坐在上面,不知從哪兒變出一隻酒葫蘆,一口一口往嘴裡灌酒。
“這話,不該我問你麼?”他此時說起話來,連尾音都似他上挑泛紅的眼角,帶着勾人的勁兒。
明鸢極不适應此時的裴書珩,目光閃躲,吞吞吐吐,“還,還不是因為你,你方才用的什麼水,澆熄了萬靈古燚?”
“怎麼?你不是挺能耐的嗎?竟然不知道?”裴書珩看着她,笑着說,“能熄滅萬靈古燚的,隻有冥河水。”
明鸢聞言驚得擡頭,她以前聽說過冥界的冥河水,是天底下最寒冷的水。可通往冥界之路天下沒幾人知道,能将冥河水帶出冥界的人更是鳳毛麟角,這姓裴的到底是誰,竟能入冥界,取冥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