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貴妃笑着走了進來,她身姿袅袅,便是陳持盈自己看了,也不得不承認,論美貌風姿,自己與母妃相距甚遠。
“母妃。”陳持盈站起身來。
謝貴妃走到她身側,扶了她坐下,撫着她的肩膀,對着鏡子端詳了片刻,道:“本宮的女兒,果然美得像花一樣。”
陳持盈卻無心與她說這些,單刀直入道:“母妃,您方才說得到皇祖母那套碧玉頭面不難,是何意?”
謝貴妃笑笑,似是感慨她的沉不住氣,道:“你可知,今日這場及笄宴是為誰而辦的?”
陳持盈不解地看向她,道:“自是為了我。”
謝貴妃笑着道:“你父皇再如何寵愛本宮,你也隻是個庶女,如今大楚内憂外患,他如何會為了你如此大費周章呢?”
聽得“庶女”二字,陳持盈的臉色倏地灰敗下去,嗫嚅道:“許是因為……父皇疼愛持盈……”
她這話說得連自己都信不了幾分,她自小長的宮中,就算旁人如何奉承陛下和皇後厚愛于她,她心底到底還是清楚的。她父皇疼她,不過是把她當作貓兒狗兒,喜歡了招惹幾句,不喜歡了便丢在一邊。說到底,她與掙紮求生的弄玉也沒什麼不同。
謝貴妃沒有回答她,隻是看向流筝,道:“都下去吧。”
流筝會意,便隻道了聲“是”,便低眉退了下去。
謝貴妃見門被掩上,才道:“你父皇之所以答應為你辦這場及笄宴,三分是為了讓你舅父在前朝出力,七分則是為了一個人。”
“誰?”
“太原裴氏的那個小子,裴玄。”
“裴玄?”陳持盈一愣,道:“就是那個驚才絕豔,名動天下的裴蘭辭?”
“你聽過他?”
陳持盈咬了咬唇,眼底發黯,道:“這天下人,大約也沒誰沒聽過他。”
更何況,他曾入過幾次宮,有意無意之間,也算有過幾面之緣……
他的确生得耀眼,光風月霁,令人見之便烙印在心裡,再不會忘。可……
陳持盈有些不安地看向謝貴妃,道:“父皇想要我做什麼?”
謝貴妃笑着撫了撫她的發頂,道:“本宮的女兒還不算太笨。你容貌傾城,又自帶幾分清冷疏離,正是世家最喜歡的子媳模樣。若是今日,你能被裴氏相中,與裴玄定下婚約,待你出嫁之時,别說是一套頭面,就算是金山銀山,你父皇都不吝給你。”
裴玄的妻子……
陳持盈腦海中劃過裴玄的模樣,不覺面上一紅,道:“可父皇不是素來忌憚世家大族麼?更何況,是裴氏這樣的人家。”
謝貴妃道:“你父皇的确忌憚世家,可世家與世家,也是不同的。似隴西季氏那般的,便該打壓,似裴氏這般的,便該如菩薩般供着。”
“為何?”陳持盈不懂。
謝貴妃眯着眼睛,幽幽道:“裴氏一族四世三公,裴玄的父親是當朝太傅,祖父更是文壇泰鬥,他們雖無實權,可朝中文官卻多是裴氏一族的學生,這天下的讀書人更是唯裴氏馬首是瞻。這些年,你父皇輸給了北齊,又冒天下之大不韪滅了季氏一族,天下之人難免心生非議。若是他們看到裴氏與皇室聯姻,便知這裴氏的心是向着你父皇的,也就能安分些了。”
陳持盈聽着,她雖不大懂這些國家大事,可也明白了他父皇對于裴氏的仰仗,更何況,要她嫁給裴玄,她并非不願……
“女兒明白了。”她輕聲道。
謝貴妃看向她,道:“本宮瞧着,前些日子本宮命你練的曲子已很像樣子了。裴氏自命高潔,家中人人擅琴。待會宴席之上,你隻須安安穩穩地彈奏那曲子,這婚約之事便已十拿九穩了。”
陳持盈點頭道:“母妃放心。”
謝貴妃笑着道:“本宮自是放心。本宮生平沒輸過,本宮的女兒,自當亦是如此。”
*
入夜,清蓮台。
宴席已然開始,裴玄坐在他父親裴敬身邊,悠悠飲着手中的茶盞,眼眸低垂,似是周遭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不時地,有人來與他父親敬酒,也會笑着問一句:“小裴大人可否賞臉一起飲一杯?”
他總是淡淡搖搖頭,唇角挂着若有若無的笑意,道:“大人見諒,我不善飲酒。”
來人聽着,也不覺唐突,笑笑也就過去了。
他從前的确不善飲酒,不過現在,他早就破了自己立下的規矩了。
裴玄将茶盞放下,朝着對面不遠處的位置望過去,那裡空空如也。
他眼眸黯了黯,看向不遠處的刻漏。
宴席已過半,她不會出現了。
“父親。”他看向裴敬。
裴敬臉色因為飲了酒而有些泛紅,道:“怎麼?”
“兒子身子不适,想先行回府。”裴玄道。
裴敬有些為難地看向皇帝的方向,道:“再等等。”
裴玄道:“可……”
話音未落,便聽得皇帝道:“今日是宣德及笄之禮,朕聽聞,民間女子會在及笄之禮上施展些才藝,好讓賓客們瞧瞧,這孩子已然是成人了。今日既是及笄之禮,也是家宴,不若仿照民間習俗,也好為我大楚添添喜氣。”
他說着,便看向陳持盈,道:“宣德,你以為如何?”
陳持盈站起身來,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