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已思索起來,饒是蕭真真也不禁蹙了眉頭。
隻聽台上那人敲了一下鑼鼓,“铛”的一聲,直敲得人心裡發緊。
台上那人笑着道:“從此開始,一炷香的時辰,小的在此處候着。若有姑娘對得出來,随時來尋小的。”
台下有人忍不住道:“這樣難的對子,别說是一炷香,便是十炷香,也未必有人對得出來!”
謝念聽得那人如此說,含笑道:“那也未必,姑娘原是不知這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對不出的東西,興許于旁人看來,不過是小事一樁。”
她說着,眼角眉梢有意無意地瞥向陳持盈,道:“宣德殿下,你說是也不是?”
陳持盈笑笑,微微地點了點頭。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裴玄,輕聲道:“小裴大人可對出來了?”
裴玄淡淡道:“此對唯有女子可對。”
“唔”,陳持盈應了一聲,便匆匆低下頭去。
弄玉看了她一眼,其實也不必看,她知道,陳持盈對不出這對子。不僅是陳持盈,滿朝文武也沒誰對得出來,這普天之下,也許隻有一人對得出這對子。
而那個人……
她皺了皺眉,道:“怎麼不見楊姑娘?”
謝念道:“楊姑娘喜靜,不願過來,便留下照顧三殿下了。”
她說着,又擡眸看向季風,道:“安平殿下縱着自己的奴才,對着三殿下下如此重手,楊姑娘此舉,安知不是為了殿下的惡奴贖罪呢。”
弄玉笑笑,道:“楊姑娘與季風既已退了親,便全無幹系。她為人良善好心,這才願意留下照顧本宮那個不成器的三皇兄。
謝姑娘如此說,倒像是說楊姑娘心裡還惦念着季風的意思,若是讓旁人聽到,污了楊姑娘的名節不算,這不明白些的,還以為在楊姑娘眼裡,三皇兄還比不上奴才呢!”
“你……”謝念被她說得面紅耳赤,又不敢出言頂撞,隻得暗暗吃了這啞巴虧。
弄玉擡頭沖着季風一笑,季風正望着她,眸子中閃出一片清明,宛如湖水中的倒影。
裴玄眼睫微垂,渾身透着肅殺之氣,他一寸寸攥緊攏在袖中的指節,面上透着克制的冷意,像是覆着萬年不化的寒冰,讓人頓覺刺骨。
陳堯在蕭真真耳邊輕語了幾句,隻見蕭真真微微蹙眉,輕輕地搖了搖頭。
陳堯道:“想不出也不必細究,想來這對子是極難對的,否則這來儀樓的老闆也不會拿這對子來做題目。不若我們去别處看看,可好?”
蕭真真點點頭,雖不甘心,卻也隻得如此。
她四處瞧着,果然聚在這裡的人也比方才少多了,大約是人們都對不出來,便四下離開了。
蕭真真看向弄玉,道:“我是沒本事對這對子的,隻是這對子一直懸在心上,未免難過。我倒盼着有人能對出來,我也就安心了。”
弄玉笑着道:“這也沒什麼難的。”
蕭真真訝異道:“玉兒對出來了?”
弄玉笑着搖搖頭,道:“我沒這個本事,不過是從前見過這對子,因而知道下聯罷了。”
蕭真真道:“這對子蹊跷得緊,你當真見過?”
弄玉壓低了聲音,道:“我素來不愛讀書,姐姐又不是不知。這樣的對子,若非我見過,如何對得出來?”
蕭真真笑着道:“那你快說說,這下聯是什麼?”
弄玉擔心擾了旁人的思緒,便輕聲道:“鲽鲽鹣鹣,生生世世,願有情人都成眷屬,長期朝朝暮暮,喜喜歡歡。”
她聲音雖輕,可周遭的幾個人卻聽了個真切。
裴玄驟然看向她,眼神陡然淩厲起來,就那樣直直地望着她,仿佛能将她的一切看穿似的,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字字鄭重,道:“殿下這對子,是打哪裡聽來的?”
弄玉的笑容挂在唇角,眼底卻隻剩冷意,道:“怎麼?小裴大人有何異議?”
季風走上前來,周身都散發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劍柄搭上裴玄的手腕,道:“大人請自重。”
他眼中滿是陰鸷狠絕,讓人毫不懷疑,若是下一刻裴玄不放手,搭在他手腕上的,便會是淩厲的劍鋒。
裴玄意識到自己的失态,便緩緩松了手上的力道,道:“臣隻是覺得,這對子生僻孤絕,又立意巧妙,不似尋常能見到的。”
弄玉冷笑一聲,逼視着他,道:“小裴大人是覺得本宮不該見過這對子,還是覺得本宮不配對上這對子?”
莫不是天下之間的好事唯有她陳持盈能做?
裴玄趕忙道:“臣并無此意……”
話音未落,便聽得台上鑼鼓響起,“铛”的一聲,響徹了整個來儀樓。
“怎麼回事?”蕭真真問道。
隻見台上那人贊歎道:“未曾想到,京城中真有如姑娘般的才女,能對得上這對子。”
衆人循聲望去,隻見謝念正站在台上,手中握着一支筆,笑着道:“不敢當。”
而她的身旁,正有小厮舉着她方才寫就的對子,正是弄玉所說的那一條,分毫不差。
蕭真真蹙眉道:“玉兒,定是方才你說與我時被她聽到了,這……”
陳持盈聽得蕭真真如此說,倏地紅了臉,終究沒有張口替謝念分辯。
方才她聽得弄玉對出這對子,心裡不是不難受的,她心中雖不齒謝念的做法,可如今有謝念沖在前面,生生搶了弄玉的風頭,她也不是不歡喜的。
左右她得不到的,弄玉也不許得到。
陳堯道:“今日京中不知多少青年才俊在這裡,謝姑娘定是想借此為自己博一個好名聲,也好将來得一份好姻緣。隻是這做法,未免太龌龊了些!”
裴玄深深擰着眉頭,死死盯着台上的謝念。
弄玉看向他,笑得凜冽,道:“怎麼?小裴大人這時候倒沒什麼話了?”
裴玄冷冷道:“上不得台面之事,有何好說。”
弄玉眼看着台上的人去給謝念取那“大禮”,面上卻無半點不悅之色,反而帶了幾分好整以暇之意。
蕭真真急道:“玉兒,我們去揭穿她如何?”
陳堯低聲勸道:“她是謝氏的人,低頭不見擡頭見的……”
話音未落,隻見季風已朝着台上走去,弄玉一把攥住他的衣袖,道:“不可。”
季風回過頭來,眼眸微沉。
弄玉素來不是怕事的人,更是受不了半點這樣的委屈,可今日……
他順着她的目光看去,隻見不遠處正站着幾個異族打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