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遇蘇解開脖頸間的圍巾放在桌上,輕聲答道:“有點事,怎麼了?”
“你什麼事情還比的上姜阮的生日?你不會真逃了吧?”這句話的聲音明顯被沈青文壓了下來,聽聽筒那邊的背景雜音,宴會已經開始。
“沒有,就是去做了點準備?”任遇蘇一邊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脫下,一邊拿起沙發上的西服給自己穿上,“你們宴會開始了?”
“不然呢?你也不看看時間。你已經做好決定是吧?”
任遇蘇“嗯”了一聲。
“那你快來吧,大小姐這會兒已經緻辭結束在跟伯父伯母社交,一會兒要給她發現你遲到那麼久,小心她削了你。”
聞言,任遇蘇輕輕笑了聲,連道了幾聲好。
穿好衣服,他将桌上的一束月季花束捧上,離開小洋房前往姜家。
今天的溫度驟降,走在路上寒風不斷地灌進他的衣服裡,冷的他腮幫都開始發酸。
天色一片漆黑,小區裡的路燈早早亮起,小小的光源彙聚在黑暗,照亮前方的青石闆路。
又一陣寒風襲過,任遇蘇忍不住收緊手中的花束,花束包裝袋因力發出的窸窣聲在這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嘈雜。從小洋房到姜家大概二十多分鐘的路程,待他快步走到姜家那片區域時,依稀可以聽見屋子裡聚會的喧鬧聲。
他穿過林道,到達姜家的前院。
這會兒依然有人在門口迎人,見到任遇蘇時想要上前接過他手中的花束,被任遇蘇擺手拒絕。
宴會已經進行到三分之二,從大門的朝裡看他正好能透過那扇巨大的落地窗看見裡面的場景。
任遇蘇加快步子,走進屋子裡面的暖氣沖了他一臉,頓時将他身上的寒意驅散。服務生将他引到旁廳,沈青文一行人正圍着桌子一圈坐着閑聊。
見到任遇蘇,沈青文瞬間從沙發上蹿了起來:“你總算來了。”
他的聲音吸引了身邊的人,有共友見到他姗姗來遲,也忍不住調侃:“難得,你居然會在姜阮的生日宴上遲到?是不是準備什麼驚喜去了?”
任遇蘇徐徐一笑,沒作回答。
他剛要詢問姜阮人在哪時,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任遇蘇你遲到了是吧?”
任遇蘇瞬間辨認出聲音,抱着花束的手緊了緊,臉上露出笑。
他轉過身,剛要開口說話,視線在觸及到她身邊的人時,笑容一僵。原本要脫口而出的話也被堵在了喉嚨。
姜阮穿着粉色禮裙款款而來,她藏在黑色手套下的手正挽在另一個男生的臂彎之間。
身邊的朋友比他先一道出聲調侃:“喲喲,這誰啊姜阮?”
二人站停在任遇蘇身邊,待姜阮站穩以後,男生微微彎腰替她理了一下被踩住的裙擺。惹得一衆朋友又是一陣唏噓,好事者已經開始調侃起二人。
姜阮輕輕扯了下宋緣的衣袖,拉着他站直:“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男朋友,宋緣。”
從兩人一道走來時登對的身影就已經有人猜到了兩人的關系,這會兒聽見姜阮的答案,衆人倒也沒有多震驚,偶有幾個有些詫異,但很快就同其他人一起開始調侃。
“速度夠快啊姜阮,剛成年就談上了。”
“同學嗎?”
“郎才女貌的一對啊!你爸媽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姜阮與宋緣被迎上來的人圍在中間,沒有人注意到剛剛還站在姜阮身旁的任遇蘇已經退出人群。
他的手臂依然緊緊地禁锢着懷中的那一束鮮花,但另一側的抓着衣擺的手指尖卻因用力泛起青白,手背上青筋暴起,被他以袖口為遮擋藏在了後面。
耳邊嘈雜的喧嚣聲被他屏蔽在外,他的世界變回剛剛在外面時的寂靜。
随着那一道聲音一起落下的,是他藏在心裡的那一片被自己高高舉起的月季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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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身側的肩膀突然被人一拍。
力道很輕,卻能将他從愣神中拉扯出來。
任遇蘇抱着花回過頭,沈青文神情複雜地站在身邊。
後者張了張口,卻始終沒落下那一句安慰的話,看向他的眼眸中帶着遺憾。
任遇蘇莞爾笑了下,而後朝沈青文搖了搖頭。
沈青文讀懂了他的意思,輕歎了一口氣。
與此同時,姜阮結束了那邊的社交,步伐輕快地走到任遇蘇身邊:“你今天幹嘛去了?一整天不見你人影。”
“弄些東西所以來晚了,”他将手中的花束遞了過去,眉宇間染上笑意,含笑道,“給你,祝你生日快樂,成人禮快樂。”
姜阮雙臂緊緊擁住花束,湊近猛吸一口,而後放在臂彎間輕輕擺弄了下花瓣,感歎道:“我好久沒看月季花,不知道為什麼為什麼竟然有種懷念的感覺。”
任遇蘇一愣:“你的後院不是栽了很多月季嗎?”
“不是我說任遇蘇,你多久沒來我家了?”姜阮不滿地鼓起腮幫,鼻息間發出一聲冷哼,“早就換了好嗎?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原來你到現在都沒發現。”
他的心中一顫,心跳驟然加快。
他慢半拍問:“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栽其它的花了呀!”
提到後院的花,姜阮的神情明顯帶着愉悅:“你還沒看過是吧?一會兒我帶你去看,我讓花匠種的那一片洋桔梗花開的可漂亮了。我讓人把原來種其它花的地方都騰出來種洋桔梗,把他們連成一片花海,白天的時候真的特别美。”
“花海的位置正對着我的房間,從我的窗戶那邊看下去可以看到整片的花海。你要不要現在跟我去樓上?我帶你去看!可好看了。”
姜阮在一旁叽叽喳喳地介紹着她後院裡的那一片花海,任遇蘇站在她的對面,雙耳卻像失聰了一般聽不進去任何話。
他站在那兒,臉色蒼白,像是被抽走了靈魂。
心底的情緒如同潮水在一步一步地湧上他的心頭,像是想要将他淹沒,将他困在其中。
沈青文的手肘輕輕撞了下他的手臂,将他的再次從那股窒息感裡拉扯出來。
他低着頭,姜阮沒有注意到他的情緒,身後有人喊她,她丢下一句“一會兒來找你”就先一步離開。
臨走時,任遇蘇的眸子對上了宋緣那一雙漆黑的眼眸。
後者輕輕一瞥,不含情緒地收回視線跟在姜阮身後離開。
那一眼沒有帶任何情緒,悲憫、同情、挑釁,都沒有。好似隻是不經意的掃過,不留下一絲情緒。
瞬間,任遇蘇想起一開始他總是會站在姜阮身邊對對方投以挑釁的目光,但後來,他能站到姜阮身邊的機會也越來越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所有人都忘記這一段以“遊戲”開始的關系。
明明不是他與姜阮的遊戲,但他卻是這場遊戲裡的落敗者。
沈青文的心情也沒比他好多少,他問:“你為什麼趕在這麼晚才來?”
任遇蘇緊抿着唇,沒說話。
他沒有告訴沈青文,他之所以來的這麼晚是在準備那一片月季花海。也沒有告訴沈青文,他來的這麼晚是因為來的路上因為抄近道摔了一跤,西服上被沾上泥濘,他回家換了一套才來到這裡。
他沒有理由,再多的理由也沒用,因為最終的結果就是來遲了。
宴會有條不絮的進行着,任遇蘇走到窗邊,發現外面不知何時飄起雪花。
這是臨安今年的初雪。
他望着空中飄着的雪花失了神。
沈青文還在身旁關心他的情緒,他卻隻關心自己後院裡的那些月季花能不能熬過這一場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