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巷盡頭四處彌漫着苦澀藥香,一間賣藥材的鋪子靜靜開在這裡。周邊枯葉被風雨侵蝕隻剩破敗的軀幹,卡在青磚剝落的牆面上,顯得分外寂寥凄涼。
芙月跟着靈河進入鋪子的後院,院中參天古槐的樹根處暗門和棕綠融為一體,唯有門環上的銅紋在暗色中滲出腥紅。
“等等。”
就在他們踏入暗門之前,一道蒼老的聲音從他們身後響起。芙月回頭,是藥鋪裡的老闆。老闆背手拄着拐杖,伴着在地面上哒哒的聲音一步步走來,聽起來莫名陰森。
“我,怎麼沒見過你啊。”那人渾濁的眼球定定地鎖着做過裝扮的芙月,說到後面又頓住,“而且……”
芙月這張陌生的面孔還保持着用玄鐵鍊牽着靈河的姿勢,而那名被閣主帶回的死士不僅沒有反抗還乖乖緊貼她,看起來分外詭異。
“啊!她是……她是……她也是破格進入的,我現在領她去見閣主!”平常這位守門人根本不會在,靈河緊張不已急急替她辯解。
守門人眸色漸深,久久不語,銳利的目光看起來并沒有被糊弄過去。
氣氛突變緊張起來,靈河捏緊手中的鐵鍊,蟄伏的身軀暗暗發力準備作戰。
畢竟這位守門人古怪固執,但閣主對他的能力還有大用,組織不會怪罪他。
檐角烏鴉撲棱棱飛起,撞碎天邊的殘陽。在雙方蓄勢待發之際,有人踩着斑駁的磚石走來。
芙月若有所感,擡眼望去。
張揚矚目的白色短發底部紮起與時代不符的小辮,玄色勁裝衣襟敞開,露出胸膛猙獰的疤痕,繃帶松垮地纏在腰間,洇着深褐色的藥漬。手中的劍鞘繡得如凝結的血塊,劍柄纏着的緞子尾墜銅鈴輕響,在潮濕的空氣裡割出細碎的顫音。
任務外驚蟄從不輕易出手,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芙月不解地歪頭。
他斜靠在磚牆旁偏頭笑了笑,露出尖尖犬齒:“好了,這個人我認識。”
嘴裡說着認識,目光卻沒看向芙月。驚蟄輕慢地掃過守門人,如鷹狼蟄伏般危險的眼神似是警告。
守門人面色沉沉雙拳捏緊,畏于驚蟄的威脅卻隻能隐忍不發,最後陰森的目光掃過芙月二人後才緩緩背身離開。
“謝謝你……前輩。”危機解除,靈河有心想感謝,白皙的小臉憋了半天卻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隻能生硬地喊一句前輩。
畢竟驚蟄的本事連閣主都畏懼三分,在銀戈無人不知這位詭谲輕狂的朱色刺客。
“噗。”驚蟄這種輕佻散漫的人還能被叫上前輩,芙月忍俊不禁,非常不合時宜地笑了出來。
熟悉的聲音像把刀刃,精确挑開驚蟄顱骨内封存的記憶。他喉間幹澀,灼燒感順着喉管直竄向五髒,如針紮般刺痛他。
鷹狼般的視線直直射向芙月,院内再度浮起緊張的氛圍。
靈河不知道兩人的淵源,不知所措地擋在芙月面前,還以為是芙月觸怒了他:“抱歉,她不是這個意思!她……”
“铮”的一聲嗡鳴,朱紅劍柄出鞘,驚蟄極具爆發力的肌肉繃起,靈河單薄的身體被他猛地扔出去,那把曾經被芙月拿來随意把玩的寒光淩冽的利劍,此刻架在她的脖頸上閃耀出危險的光芒。
“老東西……”驚蟄聲音低低,耳後白色小辮随着低垂的動作掃過頸側猙獰的舊疤,“竟然敢……拿她威脅我。”
劍鳴聲割裂四周緊張的空氣,寒光照亮驚蟄眉間未褪的煞氣。靈河因着脖子上項圈的緣故沒被甩多遠,他靠着樹幹勉力起身,清冽的雙目緊盯着他們,時刻準備在驚蟄動手時沖上去。
芙月面色不改,瞥一眼劍柄上尾部輕晃的銅鈴。
這銅鈴還是她從家裡馬車上扯下來送給他的,竟然被他寶貝得直接挂上了劍柄。
什麼意思,死前和她吵吵鬧鬧的,一天到晚一副輕佻逗弄的樣子,在她生氣要揍他時又靈巧閃開,煩人的要命。
現在她死後開始裝深情睹物思人,還挂在了他視之為命的劍上。明明當初問他時那人漫不經心地躲開她的視線說找不到了,合着又是在逗她?
芙月心中蓦地竄起憤怒的火苗,陰沉的臉色連用來遮掩的人皮面具都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