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隻能像這裡的所有人一樣,以一個正常的高三生的姿态,好好上課,好好複習,好好刷題,外加好好踐諾,陪李雪徽鍛煉。雖然是帶着一腔的苦悶怨氣在做,但當越瑛最終在期末考試的年級排行榜上看到李麗麗的名字挂在前所未達的第68名的位置,以及班上對她從前成績有點印象的同學,聽到她成績的時候投射到她身上的那些驚異的眼神,她心裡還是爽了一下。
就是替他人做嫁衣裳又怎麼樣,總歸當下一刻那“不愧是我”的滿足感是真實的,而且隻有她一人能享有。
本學期的最後一節課結束後。
“時間過得也太快了,眨眼間2010年的第一個月都要過完了。”甯毅一誇張地伸了個懶腰,随手把書本試卷往抽屜裡一塞,便打算放學回家。為了保持學生們注意力高度集中的狀态,高三的寒假隻設置了區區的20天,于是甯毅一便連收拾都不願意收拾了:“話說這個假期這麼短,你們還要補課嗎?”
越瑛心想,這問得不是多餘嗎。在李雪徽這個時間管理大師面前,任何微小的空隙都能被利用起來,更别說是連續的20天假期了,必定是要全面安——
“不用了,麗麗現在有自己的一套學習複習的方法,已經不需要一對一的補習啦。”李雪徽可不是恣意潇灑的甯毅一,他細細地将桌面上的東西做好分類在抽屜裡分區擺放,還裁了一張報紙掩住抽屜口防塵。同時不緊不慢地說道,“而且這個寒假我也有自己重要的事情要做。”
重要的事情?他一個乖乖好學生除了學習和督促别人學習之外還能有什麼更重要的事嗎?即便是在家裡莳花弄草也占據不了
他那麼多的時間,怎麼會連他們常規的補習都沒有空了?
不會是因為他壓力太大,開始學壞了吧?!還是說她每天鼓勵(PUA)他減肥,他突然嫌煩了找個借口不見她?!
越瑛驚疑不定地看着李雪徽,滿腦子的胡思亂想,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沒有了邏輯性。
“兄弟,麗姐長進了不需要補課,但我需要啊!要不你分一點時間幫我補吧,請你吃好吃的哦~”
“不行啦,我真的有事……”
甯毅一不見外地一把攬着李雪徽的肩膀,兩人拉拉扯扯地背着書包走出了課室。
越瑛徒勞地伸出手,卻沒有什麼理由叫他們停下來。她太習慣于與李雪徽的不分彼此了,所以當李雪徽突然有一天有自己的小秘密的時候,她實在有點不知所措。
【要不,偷偷地跟着他,看看他到底葫蘆裡賣什麼藥?】
越瑛惡從膽邊生,不安分地盤算着。遐想了一會如何上天入地地跟蹤監視,她又忽然覺得自己幼稚得可笑。
好朋友有了别的新朋友新玩具,她就要不管不顧地大鬧,妄圖想要好朋友的注意力永遠在自己身上,永遠圍着自己轉。她是什麼幼兒園小孩子嗎?她自己難道就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越瑛自嘲地笑着搖搖頭,也便收拾了書包,離開教室。
越瑛确實也遇到了獨屬于自己的難題。這個寒假是她自穿越以來,第一次長時間地呆在李家。剛開始的時候沒什麼,可呆久了之後,她跟李家其他三人之間就越發感覺别扭起來,尤其是李父李母。她已經盡量少跟他們接觸,情願天天呆在房間裡溫書寫作業,可總有要到公共區域的時候,那就免不了有面對他們的時候,然後就會在她的低忍耐力下生出一些事來。
有一次她随手拿了一個客廳茶幾上放着的蘋果吃,還沒啃上兩口,被李母看到了,随即就是一頓不知所謂的冷嘲熱諷:“洗個碗都推三阻四的,吃倒是第一名。”
越瑛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她不就是前兩天被吩咐洗碗的時候,嫌頭發散着礙事,先回房間找了根皮筋紮頭發。整個過程不過才耽擱了個一兩分鐘,便被李母不由分說地批鬥為“想借機推給别人做”。之後的每一天,李母無論見到她做什麼事情,總要翻出來說一嘴。
越瑛其實很理解那些工作生活失衡的中年婦女,她們身上負載着太多細細密密不為外人道的苦楚,如果她們連嘴上都不能讨些便宜,那日子真的沒法過了。可理解歸理解,當這些沒理由的尖酸言語落到越瑛自己頭上的時候,她可就無法敬受了。
越瑛好歹留了給“母親”的情面,她強忍着馬上要噴發的怒氣,放下蘋果,道:“我不吃就是了,幹嘛要這麼刻薄呢?”
“你都啃了一口了,還能給誰吃?!還說我刻薄,有你這樣說親媽的嗎?真是生塊叉燒都好過生你!”
這就是完全不可以溝通了。越瑛是一刻也忍不下去了:“怎麼會,我是一片好心,”她怒極反笑,笑得陰恻恻的,“畢竟人刻薄,命也會薄。”
向來一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的大女兒有朝一日竟然敢“頂撞”自己,李母瞠目結舌,一時不知道要作何反應——也怪不得她,越瑛長時間不在家生活,即便在家也是能不跟他們接觸就不跟他們接觸,因此李麗麗本尊留下的“任由按扁搓圓”的形象一直沒被洗刷,難免在今天越瑛暴露本性之際造成認知上的極大動蕩。
越瑛趁着這個空隙,果斷地轉身溜回自己的房間。剛關上房門——“死丫頭你要造反啊?!居然敢咒你媽,給我滾出來!............”
随後便是東西摔打、雪姨拍門、激情罵街等各式各樣的聲響透傳而來。
在五行不合這件事情上,比之大學宿舍随機分配的舍友還兇殘的這對便宜母女,在短短幾天内就經曆了那火星撞地球般的硬核磨合過程。前世的越瑛跟她的母親關系再不好,大家也遠隔在重洋之外,如今再經曆原生家庭問題,卻是避無可避了。可惜她越瑛為了□□活着還得吃飯,而李母不給自己未成年的孩子吃飯是犯罪,所以他們還得一天三頓地坐到一張飯桌上相看兩厭。
這相看兩厭還是越瑛發揮了最大限度的忍耐力,再加上以前自己開謾罵甩鍋扯皮會議無數而培養出來的左耳進右耳出技術,可能額外還有那麼一點點安全焦慮,才勉強消化了李母單向對她的各種挑刺和點火。
“喲,大小姐又來讨飯啦”、“天天除了忤逆父母還會什麼”、“全身上下沒一點有用的”........
而李父,則是永遠地沉默,漠視或者不耐煩地喝停妻子的喋喋不休,然後蓋棺定論為越瑛的“不懂事”。
她就像個破家具,想扔又不能随便扔,可想留又覺得礙眼占地方,也不知道以前的李麗麗到底是怎麼在這樣的環境裡挨到長大的。越瑛真的覺得自己大概是跟李雪徽混多了,居然在沉浸式地感受這一切之後,沒有當場弑親。
直到年前二八的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