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裡莊園外院有處僻靜的小院落,春日爬山虎肆意生長,爬滿整面院牆。
小院堂屋改造成了課室,“十裡學堂”匾額懸于正中央。
左廂房置了幾個架子,做書房。右廂房是夫子辦公或歇息的地方。
側間有小廚房,專門請了婆子做飯,晌午學生們可在這用膳。
魏夫子走後,十裡學堂便挪至此處,由柳玉瓷和張荞輪流授課。
現下有六個孩子,五個佃戶家孩子,是讀不起村學的,外加一個三毛。
因着柳玉瓷和張荞沒有功名,不收束脩,随他們送點面粉雞蛋、碎布棉花什麼的,意思意思。
夫子在時,他倆就零零碎碎地教孩子們認字了,二毛亦偷師不少。
如今聽說他們要當正經小夫子,将十裡學堂辦下去,當機立斷打包弟弟過來讀書。
反正他堅決擁護老大的觀點,也覺得瓷哥兒比村學夫子好。
柳玉瓷和張荞邊教書鞏固基礎,邊自學趙仕恺贈的科舉用書,内心期盼落到實處,日日下苦功,過得充實有勁頭。
再忙忙報紙的事,《滔滔不絕》的投稿,以及《故事大會》的編纂等。
他們而今投文章在成人版,便接手了《故事大會》刊行的相關事務,好讓萬沅沅清閑些。
秀兒做事認真細緻,被選去酒樓做活了。
大柱性子憨厚不适合招呼客人和跑商,就跟着張牧,也就是張荞哥哥,替他管貨物,随他各地跑。
甯哥兒和丫丫既想求學,又不忍家人操勞,想做些活計補貼家裡,左右為難,商量着白日在家幹點家務農活,得閑再來學堂旁聽,給兩位小夫子做做助手,請教請教學問。
如此就數吳煦和狗子最無所事事了。
狗子打定主意跟煦哥幹,人如其名,這段時日狗腿子得很。
吳煦蹲在學堂前空地數螞蟻,他端茶遞水、噓寒問暖一樣不落。
“……”
“狗子,我跟老大的生意兩個人就夠,多你一個付不起工錢啦!”
二毛掰手指數數近日收支和租鋪子的本錢,愁愁的,“它娘的潑賊、學人精!新出的竹編風鈴和熊貓糯米丸子又被偷學去了,可惡可惡可惡!”
近幾年,他們月月在聚寶集擺攤,按比例分紅,吳煦占大頭,其次是他。
按道理也該賺不少銀子了,可架不住擺攤不穩定,不出攤的日子,總有層出不窮的人效仿,價低貨多,村裡人買賬。
且吳煦讀書時,隻他一人做活,速度跟不上,書畫更是不會,單做些有趣新奇的小玩意供給鄭貨郎走商,零星賺點銀子。
吳煦蹲累了,直接一屁股坐地上。
“哎,做生意就是這樣,跟風模仿免不了,咱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沒個定性,老客也難留。所以,還是得租個鋪面,想個長久營生,打出名聲,讓全鎮、全縣的人隻認準咱們的招牌。”
二毛點頭如搗蒜,期待地問:“嗯嗯,是呢!老大你還有錢嗎?我問過牙子啦,鎮上熱鬧些的臨街商鋪,月租多在六七兩一月,半年起租,加押金在四十兩往上,還有鋪面裝修和……”
“打住!”吳煦摁住二毛掰開的手指,沉默地把錢袋扔他懷裡,軟綿綿的,都沒有叮當響聲,打開一看,才幾錢碎銀。
“……”
這固然不是吳煦的全部家當,可他确實也沒攢下多少錢。
自吳博學跟他外祖母走後,吳煦就單獨住在吳家院子,花錢大手大腳慣了,沒人管束。
吳家的三畝水田三畝旱地,找了幫工種。地少,除了交稅的三成和分給幫工的四成,剩的三成隻夠自己吃喝和做存糧。
他原先還想自己出魏夫子的束脩,柳家不讓,夫子不收。是以,每逢大節小節,他總買一堆節禮送夫子、送萬叔麼和柳叔叔,更不能落下瓷哥兒。
偶爾顧忌下同窗情誼,給小學堂其他幾人順帶送點吃喝。
再者,要做一個體恤的老大,亦不能落下二毛小弟和三毛小小弟。
……
“呃,錢是好東西,好東西嘛總是不經用的咯。”
“……”行叭。
二毛轉頭看狗子,“看吧,我們連鋪子都租不起,更請不了你啦。”
狗子着急,“别呀,帶我一個嘛,我很便宜的,工錢你看着給。以後你倆是老闆,我做小工。”
二毛聳聳肩,愛莫能助。
他也沒錢。
他阿父三年前在外做工受了重傷,看病、修養,幾乎花光了家裡存錢,他掙的錢都去買參給阿父補身子啦。
“那我不要錢行麼,不對,我……我也可以出錢。”
“不行不行,分錢的人太多,就沒賺頭啦。”
吳煦給狗子出主意,“你喜歡做生意,可以去商行或酒樓,你辦事機靈,柳叔叔肯定收你。”
狗子不願,那是别人打下的江山,老人能人紮堆,他添進去什麼時候能出頭?
他收起慣常的嬉皮笑臉,跟吳煦說兩句掏心窩的話,“煦哥,我就是覺着你以後一定有大出息,想跟你混。實在不成,賒賬也行,你們先欠着,等将來掙了大錢再給我工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