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臉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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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南府府衙。
新任巡撫賀蘭稹目光如炬,掃視堂下衆人,一拍驚堂木,兩側衙役高呼威武,就此升堂。
原告李先生有秀才功名,加之身有殘疾,賀蘭稹允他繼續坐在輪椅上,另有原告張欽,被告盧照西及小弟四人跪于堂下,金大狀為訟師。
“金大狀?爹爹是金大狀。”柳玉瓷挽着萬沅沅的手,提醒他看。
金大狀聽到聲音回身,見門口有熟人,于是同柳二苗幾人點頭示意。
柳二苗夫夫、秦山長和柳玉瓷等人暫站在門口聽審,等待巡撫大人傳喚。
堂上賀蘭巡撫左手邊乃知府大人,右手邊坐着盧千戶,他是被另一隊人馬請來的。
賀蘭稹象征性看兩眼知府和盧千戶,也不管盧千戶心中忐忑或氣忿,随他如何眼神暗示,絲毫不給臉面,令師爺呈上訴狀,開始審理案件。
先由金大狀代為陳述案情,李先生、張欽做補充,談及早逝的雙親,李先生聲淚涕下控訴,圍觀者憐其遭遇,紛紛痛罵霸淩者喪盡天良。
盧照西自然不肯認,那套狡辯的話繼續搬到公堂上。可賀蘭稹根本不懼京都盧家,誰又當真是傻子,分辨不出真相呢。
再有同被欺淩者劉曼、趙雲、柳玉瓷和方甯上前回話。
柳玉瓷沒上過公堂,心跳不停,既有即将除奸懲惡、塵埃落定的激動興奮,又有迫于二品巡撫大人威勢的緊張不安。
他深呼一口氣,把心定一定,心裡默念将巡撫當成考官,将公堂視作考場,将盧照西案作為考題,随之沉穩應答,條理清晰,繪聲繪色。
而後,司監亦被傳到堂上,以包庇罪論之。
司監喊冤,隻想撇幹淨自身,直言是被盧照西逼迫蒙蔽,把他們賣得一幹二淨。
“大人,我真的冤啊,草民小小司監之職,如何與盧家抗衡。”
“滿口胡言!敢問司監大人冤在何處?”
人群中有女娘恨聲怒罵,“你們分明蛇鼠一窩,一丘之貉!”
布衣巷女學生來了。
她攜一紙訴狀,闖入堂中,“大人!民女有冤要告,求大人做主!”
她本不敢出頭的,女兒家的清白關乎一生,爹娘更以命相逼不許她現身人前。她隻能日複一日,行屍走肉般,麻木過活。
可近來,城中輿論聲漸起,風向變了。
蓮花先生字字珠玑,道哥兒女子不易,道受害者無辜,以筆為刃直指作惡者。更暗中聯絡百姓,寫下萬民請願書。
她的心好像又活過來了。
胡班頭派人捉拿盧照西等人的消息傳開,她三跪九叩,跪父母拜祖宗,把頭都磕破了,得他們同意趕往府城。
家中父母雖點頭,但不願陪同。
她想起此前柳家小公子偷偷找過自己,說有困難便去寒玉巷尋他。
故而她找上柳家,向柳大公子求助。
柳玉岩正好憂心弟弟,便讓谷子去縣學告假,并留下聽課做課堂記錄。自己辦好路引,雇了快馬,帶上了女學生。
事出緊急,顧不得男女之防。
等追到胡班頭一行,才換了馬車繼續趕路。
那時對方人多,又都是身形高大的粗蠻大漢,女學生瑟瑟發抖,不敢與之同行,他們便未曾現身。
此時,柳玉瓷見女學生來了,給她豎個大拇指眼神鼓勵,又往人群裡張望,瞧見了不知何時站在父親身邊的柳玉岩,“哥哥!”
柳玉岩朝他比了個“噓”的手勢。
“嗯嗯,我知道哒。”柳玉瓷做口型回哥哥,并不發聲,笑盈盈地轉回去面對官老爺。
女學生尚在陳述案情,盧千戶聽至一半,再聽不下去,憤而站起,“一派胡言!我看是你這娼婦,見我兒身份高,想借此攀龍附鳳,否則怎麼拖到今日才說?你又有何實證?”
女學生憤憤道:“盧照西這種貨色,我眼瞎了才要攀上他!若不是他,豈知今歲府試我榜上無名呢?!”
柳玉瓷慢慢挪到女學生身邊,給她遞帕子,輕撫她後背,安撫她情緒。
盧千戶還要再說,柳玉瓷打斷他,“盧大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怎麼知道我們沒有實證呢?”
他側身看張欽,張欽回話,道他兄長乃當日替盧照西善後之人。此前不言是顧忌女學生名聲,眼下女學生已然站出來指證,便再無顧慮。
“千戶大人莫急,我阿兄尚在人世,有的是證據,保證錘……小公子,吳老闆那句叫什麼來着?”
“求錘得錘!盧千戶,我們保證捶死你哦。”
接着,賀蘭稹傳召張欽兄長。
他兄長被斷手斷腳,隻憑一口氣吊着,是林北将他背上來的。
他在堂上坦白了多年來替盧照西做的事、掃的尾,樁樁件件皆留有後手,證據确鑿。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遂真相大白。
賀蘭稹拍下驚堂木,當堂收押。判盧照西為首惡,流放三千裡,其餘□□兇,削去功名,判刑五至十年,司監包庇罪論處,同削去功名,判三年牢獄。
盧千戶仍要申辯。
賀蘭稹舍他一個不屑的眼神,“盧大人放心,此案牽涉甚廣,陛下極為重視,待我回京禀明聖上,聖上或許另有重罰,以儆效尤,警醒天下學子。至于你,适才這位證人亦說了不少事情,我都會一一呈報内閣,聽候陛下發落,你且随我一起回京,等着罷。”
“耶!萬歲萬歲萬歲!”
柳玉瓷和方甯、趙雲擊掌,三呼萬歲。瞧見巡撫大人目光望向自己了,便也笑着回應,然後幾人鄭重其事地朝賀蘭稹行禮跪拜,謝過青天。
門口圍觀百姓亦紛紛謝過青天,而做過僞裝的張牧與賀蘭稹遠遠對視一眼,拱手謝過後隐入人群中,逆流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