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叔麼,請把瓷哥兒嫁給我吧。”
“……”
此言一出,柳家父子三人反應各異,但無一例外都被震驚了。
柳玉瓷歘的一下抽回被吳煦牽住的手,張大了嘴,眼神亂瞟,三魂七魄丢了一半,短暫地喪失了思考能力。
柳二苗原本捧起杯子正喝茶,吳煦突然間跪下時,茶杯便抖了三抖,好不易穩住姿态就聽到這麼一句,茶水直接順着傾斜的杯口淌了一地。
相較之下,萬沅沅看起來鎮定些。知子莫若爹,早在府城那陣就察覺倆孩子關系更親密了,眼下也不算太意外。他咳了兩聲,提醒柳二苗莫失态,再問柳玉瓷:“這是你們商量好的?”
柳玉瓷懵懵的,艱難找回自己的聲音:“沒有啊……”他們商量的不是先瞞着父親爹爹?他轉頭眼神詢問吳煦。
柳二苗經夫郎提醒,回神放好茶杯,簡單拿衣袖胡亂擦幹了桌面,正視起眼前這個看着長大的孩子。
吳煦在衆人的注視下,罕見害羞了,臉是燙的,耳朵尖尖是紅的,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沖動之下幹了件什麼大事。
可他不後悔,自打石頭哥中舉,想給瓷哥兒說親的人家就更多了,先時他要備考,叔麼一律将人趕了出去。歲試結束後,柳家門前天天有媒人來堵,今天是哪家書鋪的少爺,明天是誰家員外郎的兒子,他雖相信瓷哥兒不會變心,但架不住外頭花花腸腸的人多呐,單是言語亵渎,他就很受不了了!
何況适才他在石頭哥書房外聽到的,雖則是誤會,可那一瞬間的反應是真的,他差點就當真了!夜長夢多,他想也不想地拉着瓷哥兒就走,來跪求柳叔和叔麼将瓷哥兒許給自己。
先下手為強,他得替自己讨個名分。
萬沅沅同夫君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眼中讀到“滿意”。
煦小子畢竟是他們看着長大的,本就将他當半個兒子,知根知底,且他自幼便曉得護着瓷哥兒,對瓷哥兒好,幾次陪考事事妥帖照應不說,小小年紀開了狀元鋪,聰明有頭腦,能養得自家哥兒白白胖胖的。瓷哥兒許給他,既沒有公婆磋磨,又能得丈夫全力支持科舉,似乎……沒有一處不滿意的。
萬沅沅又看兩眼吳煦,以待哥婿的眼光重新仔細審視一遍,讨夫郎哪有這麼容易的事,太輕易得手的不會珍惜。
他不吭聲,晾一晾孩子,慢條斯理地端起茶杯抿了再抿。直到柳玉瓷心有惴惴,不安地喚了聲“爹爹”,他才放下茶杯,闆起臉責問柳玉瓷:“瓷哥兒,阿爹平時是不是對你太縱容了些?”
柳玉瓷無措地回視爹爹,“不是啊……”
“瓷哥兒,我和你父親雖同意你在書院求學,不要求你恪守舊規,安于宅院,亦不曾過分強調男女哥兒之别,但也沒教你私相授受、暗通款曲吧?而今,你卻瞞着我們和吳煦私定終身?這便是你讀書讀來的禮數規矩?從前我讓你們無須在意村裡人的閑言碎語,那是因為都是旁人的編造渾說,行得正坐得端,自可以視流言蜚語為無物,現下旁人再傳些不堪的話,你們還能挺直身闆嗎?”
柳玉瓷愧疚低頭,撲通一聲亦跪倒在地,“對不起爹爹,我……”
吳煦趕緊攔在柳玉瓷身前,直面萬沅沅的“怒火”,“沒有的沒有的,叔麼,我們都是發乎情止乎禮,絕沒有半分逾矩的!”
萬沅沅便盯着他的手,剛剛還是牽着來的呢。
“……”
“好吧,偶爾會牽牽小手,叔麼,你罵我吧,不要罵軟軟了,與他無關,是我勾引的他!我們隻是互相表明了心意,并沒有私相授受啊,瓷哥兒想專心考試,才沒有告訴你們……叔叔,叔麼,我是真心求娶瓷哥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知道的,這、這不是來求你們準許了嘛……”
萬沅沅起身,攙起瓷哥兒,牽着他回到座位上坐下。“想娶我家寶貝,總得拿出你的誠意來吧?今兒不早,終身大事不急于一時,你先回吧。”
吳煦攤開手,空空如也,是不大有誠意。
他撓撓頭,行吧,遂沉默地起身往外走,沒走幾步又回頭讨好地跑到萬沅沅跟前半蹲下,給他捶腿,“好叔麼,那我明天再來啊?”“柳叔,我明天請媒人一起來?”
柳二苗不知夫郎想做什麼,隻好沉默以對。
吳煦尬笑兩聲便走了,一步三回頭,每次回頭準要委屈巴巴地看兩眼瓷哥兒。
柳玉瓷有點擔心,今日爹爹态度不在他預料之内,他下意識想跟出去同煦哥哥說說話。萬沅沅仍牽着他,便拍拍他手安撫,同時也把人拉住了。
*
第二日,吳煦風風火火地請到南大街有名的花媒婆,拎着燒刀子、茶餅、糖、紅棗等八件禮上門提親了。
同行的還有二毛娘和二毛。
他沒有長輩,二毛娘是以長輩身份來的,至于二毛,聽說老大終于要提親了,死活不肯去鋪子,非要來趕熱鬧場看戲!
二毛娘為此好一頓數落,說他自個的親事毫不上心,倒愛看别人家的好事。
吳煦搭腔,“對,就該給他找個漢子好好治治。”
二毛威脅地舉起自己的肌肉胳膊,“治治?治哪個?”
吳煦、二毛娘:“……”
吳煦難得規矩一回,叩響大門後,端的一個斯文禮貌,文绉绉地問小厮:“敢問柳老爺和主君在嗎?”
小厮:……這人誰,竟披着吳小老闆的皮。
兩人面面相觑。
二毛娘偷偷笑話了下,随即上前講明今日來的目的,請小厮幫忙去傳話給柳大掌櫃。
柳二苗和萬沅沅聽到通報,便到前院端坐在主座上。
有一人更是等小半天了。
昨夜,柳玉岩在書房思量良久,好不易想通出門,打算問問弟弟荞哥兒幾時到,他好去接人,結果就被告知吳煦那小子居然求親了!
虧他以為吳煦那番話是在好心安慰、開解他,兀自感動不已。結果……那混蛋,趁人不備,想拐走他家寶貝弟弟!
他獨自在風中淩亂半個時辰,氣的牙癢癢。
柳玉瓷此刻正軟軟地捏着哥哥的袖子,“哥哥”“哥哥”地讨好賣乖,替煦哥哥求個情。
張荞不久前剛到,他憂心玉岩哥情況,天将将亮便坐上運貨的車隊來了縣城,在柳家用的早膳。倒是來得巧,趕上了這樣的日子,他與柳玉岩的事就暫時壓下不提,先緊着好友這邊。眼下,他坐在柳玉岩身旁位置,也幫着瓷哥兒一塊求情呢。
柳玉岩對着弟弟和心上人又生不了氣,面上溫和笑着,心裡給吳煦記賬記了一筆又一筆。
吳煦他們進門時,見到的就是這樣的大場面。
他先笑着打一圈招呼,對上大舅哥視線時,柳玉岩的冷刀子“飕飕”地飛過去,不大好哄的樣子。
不好哄就不哄。
吳煦頓了頓,随後朝柳玉岩吐吐舌頭,偷偷指指張荞,給大舅哥挑眉,再掂一掂手中禮品,嘲笑大舅哥臉皮薄,活該沒夫郎。
然後在柳玉岩暴起前,笑得眉飛色舞,喚叔叔叔麼,麻利将八件禮一一擺上主座間的桌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