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荞:……
方甯見怪不怪,挽住荞哥兒安慰,“沒事,荞哥兒,我和丫丫陪着你放。别理煦哥!”
那邊廂,吳煦拉着柳玉瓷飛奔在街上,穿過擁擠的人流,直跑到連莊門口方才停下。“走,我們去放燈,不帶他們!一群單身可憐蟲,跟我們屁股後面算怎麼回事,我們要過二人世界!”
柳玉瓷一路跑過來,亦覺出幾分興緻,“好啊好啊,我們放燈許願,不帶他們。”
他們在連莊的畫舫上,折了千紙鶴許完願放進花燈,再将花燈放入湖中,随湖水蕩漾。湖中央有十二個比人高的大型花神燈,四周打樁用紅絲綢圍起來,隻做觀賞,不得靠近損壞。他倆便用槳趕着花燈,慢悠悠晃去了十二花燈處,仿佛将心願帶到花神娘娘面前,花神娘娘見了,便能盡早替他們實現。
蓮花未開的季節,連莊本是不對外開放的。可花朝節上求愛的未婚年輕人逐年遞增,有熟客譬如吳煦給老闆提了建議,道沒有什麼比鴛鴦湖放燈更配花朝節的啦,搞個十二花神燈會,連莊老闆跟夫人既能在家賞景,又能躺着把錢收了,何樂不為。
眼下,連莊老闆坐在湖中島的閣樓上,摟着夫人笑得暢快。他們站得高,将美景盡收眼底,十二花神燈籠旁邊,不斷有小花燈飄蕩而去,點綴在湖面上,擡頭盈凸月灑下的月光平等地眷顧每一盞有情之人的花燈。
他還請了伶人在兩艘布滿了鮮花的畫舫上唱曲,一圈圈地繞湖演奏,曲樂聲将情人的喜樂哀思送往天上,總有一曲能被花神娘娘聽聞,總有情人能得花神娘娘庇佑。
吳煦摟着柳玉瓷半躺在畫舫上賞月,瞥見閣樓上連莊老闆,同他揮手對視而笑。
不久後,有小厮撐船到他們畫舫邊,送上主人家的薄禮一份,乃去歲結出的上好幹蓮子一份,與桃木雕刻的藕片挂件一對,寓意假偶天成、多子多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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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完花朝節,柳玉瓷便不肯出門了,唯恐家裡遇見吳煦分心,索性收拾包袱和方甯一起宿在了書院。考期将近,書院的邊邊角角都彌漫着一股緊張氣息。他更是廢寝忘食地讀,提醒吃飯的小畫冊壓在包袱底顧不得翻,食堂難吃的飯食更顧不得吃,誰都勸不住。
三月初一,出發前一日,柳玉瓷方回到家中,短短半月,人已消瘦兩圈。
吳煦見了心疼不已,上下左右打量,立時借了柳家竈房,燒出一桌滿漢全席,想喂胖瓷哥兒。
席上,二毛一家也在。此番赴府城趕考,他和弟弟三毛也去。
三毛折在第五場覆試,棋差一着,心情郁喪,沒精打采地坐着,有一搭沒一搭地動筷,飯粒都掉桌上了,被二毛暴揍兩下。
“沒出息,不就一場考試麼,明年再來就是,瞧你那樣!”
“可就差一點點,小花都過了!她是佃戶家的孩子……”
這話氣得二毛又要打他,“佃戶家的孩子怎麼了,佃戶家的孩子就一定不如你嗎?你自己沒用還怪别人?”
三毛委屈,憋了兩眼眶淚不說話,低頭眼淚就飯吃。
柳玉瓷和吳煦悄悄打聽了情況,曉得此次童試,小學堂隻考上了小花一個,二毛想帶三毛散心,順便和吳煦一起到府城為後面生意探路。
十裡學堂的事,張荞常跟柳玉瓷分享,讨論教學心得,因而他對幾個學生的情況亦略知一二。他叫停二毛要打弟弟的動作,問三毛:“你是覺得小花是佃戶家的孩子,平日裡要幫着做活,不比你一心在讀書上,天賦本也不如你,可卻比你考得好不開心了?”
三毛擦一把眼淚,擡頭看向柳玉瓷,“我沒有不開心,小花考上了我們都很開心,可、可我……就差一點點,稍微再答得好一點就好啦……”稍遜一籌,遠比毫無希望更令人遺憾。
柳玉瓷起身走到三毛身邊安慰,“等你長大會明白,科舉之路,比起才學能力高低,其實更考驗人的意志,你就把它當成你的第一關吧。既隻差一點點,證明你有實力,明年必能上榜,實無須為已不可更改之事灰心喪志。至于小花,我想是甯哥兒考秀才鼓舞了他們,使之努力更甚……改換門庭呐,對于佃戶家孩子而言,這是最好的出路,也是唯一的出路。”童試而已,努力的作用遠大于天賦,這點便不必告知三毛了。
他又看向二毛,“一起去府城看看也好,行萬裡路,不比讀萬卷書的好處少,見識過外面世界之大,便不會拘泥于眼前的一方小天地了。屆時,不論讀書心境,或行文思路,多有助益。”
“謝謝柳夫子。”
柳玉瓷聽見這一聲,恍然間憶起最初是自己先教的三毛,原已過去這麼久了。他摸摸三毛腦袋,端起夫子相,“那便跟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