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匠五大三粗的,見到幾個漂亮小哥兒都說不靈清話,并非貪美色,就是覺得眼前人定是大戶人家的少爺們,怎麼都不像會自個光顧鐵匠鋪的。就連慶慶,被他們養了大半月,穿的好,打扮鮮亮,也不像普通人家的娃娃。
他将人引進門,護心甲在左側牆面上挂着,一目了然,柳玉瓷幾人挑揀,鐵匠跟後面琢磨着該不該取凳子請人坐,又怕人嫌棄凳子硬,想倒杯水給他們,又怕粗茶喇嗓子……糾結半天,杵在原地什麼都沒做,像擺了尊石像,連柳玉瓷問話都沒聽見。
“鐵匠、鐵匠?老闆?”
“哦、噢!少爺您喊我,您想要什麼?我給你們取下。”
“我問這件護心甲多少錢,我要五件,能不能便宜些?”
家裡人多,可每回出門不至于都去,護心甲再輕也有份量,輪換着穿好了。他家要四件,給月哥哥一件。
林昭月見也有自己的,心下感動,沒說自己早有更輕薄漂亮的軟甲,隻是他不愛穿戴,暗中又有林東跟着,怕什麼宵小賊人。
他不拂瓷哥兒好意,笑着穿上護心甲,愛不釋手。在他看來,京都貴人常用的款,都不如手裡這件。
五件護心甲份量不輕,他們拿着便不能好好逛街,林昭月吹響骨哨,讓林東将護心甲送回柳家。
慶慶瞪大眼看着突然飛過來的人,驚呼一聲,後退幾步,待害怕勁過去,又想上前摸摸對方身體熱不熱,可眨眼間人又飛走了。
“小麼,他是神仙嗎?”
不等柳玉瓷答話,他又自圓其說:“唔,我叽道啦,神仙哥哥家裡的人,都素神仙!”
林昭月樂了,“哈哈哈,小慶慶,不愧是軟軟家的小哥兒,也這麼會說漂亮話呢!”
說着就要上手捏慶慶的兩邊臉頰,可惜慶慶仍是太瘦,捏不起太多肉,“慶哥兒還是太瘦,得仔細養養,不如軟軟好捏。”
柳玉瓷應一聲,道已經好看不少了,一口吃不成胖子,慢慢來,慶哥兒高興就好。他再給慶慶指正,“差輩了差輩了,這是你阿月小麼,不是哥哥。”
“唔,不系啊……”
出了鐵匠鋪,他們又到小攤上買馄饨餡餅吃。
柳玉瓷和林昭月,一個嘴被吳煦養得刁,一個吃慣山珍海味,攤上的吃食多為腳夫勞力填肚子,味道說不上好,隻用料實在,吃個飽肚,他倆吃了兩口便放筷子。
方甯也沒多少好吃,把他那份吃光就撐了,最後剩的都進了慶慶肚子。他邊吃邊咕哝:“肉耶!肉肉……吃肉……香啊嗚。”
林昭月真是樂,問他哪尋的活寶侄兒。
他回村時還沒慶慶,兩人往來信件,柳玉瓷也不提大伯家的糟心事,是以不曉得慶慶身世來曆。
柳玉瓷朝他搖了搖頭,抵着唇做個“噓”的動作,他便明白了。
慶慶人心,肚量小,胃口再好,柳玉瓷也不敢叫他吃多了鬧肚子,最後剩了一個餡餅半個鍋盔,打包帶走。
飯後再走動一會,消消食,看看民生百态。
他們皆為農家子出身,北市這樣的氣氛更熟悉,也更自在。
哪怕林昭月出生時家裡生意已紅火,後又在京都做久了富貴小公子,因他阿父阿爹常在耳邊念叨,亦不覺陌生。
像回到家裡,又不盡然相同。
鄉裡鎮上,要再亂些,人也不如府城人體面,大嗓門的當街吵嚷,大半條街都能聽見,集上買東西,為着一分利能扯半天皮,還有拉偏架的,因點小事推搡起來,甚至能引去官差勸架。
府城也有争端,但老百姓多數喜歡關起門過自己的日子,說好聽是體面,說不好聽便叫涼薄。少了點人情味,鄰裡走動都不多,不如鄉裡鄉親熱誠。
北市這邊又比東市、南市要好,更貼近縣城的日子。
他們往集上走,看到近郊農戶在擺攤吆喝賣菜的,都倍感親切。
他們在府城,自家的糧食果蔬都吃不上,處處要花錢買。柳玉瓷想了下,便上前同大伯、阿奶搭話,聽他們聊勞作聊收成,看着新鮮的都買些。
四人一路逛,一路買買買,買瓜果時蔬,也買頭繩絹花。路過林氏商行,林少東家視察,看中了就拿,還請他們進去随便挑,挑得多拿不下,就吹骨哨喊林東一趟趟來回跑。
林東默不作聲照做,沒發表任何對他大材小用的質疑。
倒是慶慶,神仙當跑腿,幻滅了。
柳玉瓷本意是報社周邊逛兩圈,結果越走越遠,待回到報社兩爹已不在了。他們便直接回如意坊,明日下學接着忙。
回家路上經過東市一小巷,遇見一個衣衫褴褛的老乞丐,柳玉瓷見他可憐,把适才剩的餡餅和鍋盔給了他。不等掏錢,就見慶慶有樣學樣,将萬阿奶給的零花錢遞了過去。
三個銅闆掉進破碗,清脆的“叮當”聲,幹淨利落,沒半分不舍。
走遠了,方甯歎:“可憐人哪裡都有,府城也不例外啊。”
林昭月沉吟片刻,道:“其實京都更多,看不見罷了。”
天潢貴胄和平頭百姓,過的是兩種生活。無權無勢的可憐人,貴人們談笑間就能拿捏他們的身家性命。
幸而,當今是個好皇帝。
“日子嘛,總會越來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