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不會寫文章?!”
吳煦、柳玉瓷、方甯,三臉震驚。
震驚過後,柳玉瓷瞟一眼吳煦,也對,煦哥哥Q版畫技高超,一樣不會寫文章。
算了。
他喪氣地拿過自己的文章坐下。
老乞丐接着看方甯的文章和慶慶的默寫。
“小娃娃字不錯,端正。孩子年紀小,寫得規規矩矩就夠了,你們倆不行,要有自己的風骨。”
老乞丐起身,兩手叉在空空的腰間,挺直胸膛,讓吳煦筆墨伺候。
筆走龍蛇,力透紙背。
确實好。
“小公子,老朽這手字如何?我雖不通文墨,教不了文章,但自認字寫得不差。我既白吃了你家鋪子的飯菜,便教教你們怎麼寫字罷。”
柳玉瓷和方甯的字,其實已有了各自的風格。
柳玉瓷最開始是跟着柳玉岩認字背書,臨摹哥哥的大字,後經魏夫子教導開蒙,運筆風格習慣有一個逐漸轉變的過程。
起初覺得哥哥的字好,字形端方、結構嚴謹,他照貓畫葫蘆學,年幼時還被魏夫子誇工整,過了幾年,卻被夫子批評呆闆,失了個性靈氣。
後依魏夫子的法子,臨摹各家書法,博采衆長化為己用,潛心鑽研,慢慢的,悟出自己的道,有了自己的風格,輕盈靈動,瘦勁挺拔。
而方甯的字,字形秀麗,筆法細膩,如其人,心細如發,柔和秀美。
眼下老乞丐要教書法,他二人雖不會再改換字體風格,仍不妨聽一聽他的心得,教慶慶學上幾招。
于是,老乞丐端坐于石凳,心安理得地享受吳老闆端茶遞水的周到服務,時不時嘬兩口鐵觀音,侃侃而談。
“字要寫得好,字形和字魂缺一不可,少了形則魂無所依,缺了魂則空洞無物。”
老乞丐放下茶杯,手指在寫着方甯文章的紙頁上,敲打兩下桌面。
“而你的字,下筆有神,鋒芒畢露,但要注意起筆藏鋒,落筆回鋒,關鍵在一個‘藏’字……”
柳玉瓷疑惑,他的字沒有藏鋒嗎?
他想去拿放回石桌上的文章,卻見老乞丐的手不知何時放在了自己那頁紙上,食指和中指交替敲擊桌面。
老乞丐仍在繼續,“練字,要找對适合自己的字帖,卻又不能照字帖全然模仿。再久負盛名的名家大師,寫的字也并非絕對的好,說的話也絕非必須尊崇的理。再有,練字亦要講究适度,沒有厘清關竅前,把自己逼得太緊,過猶不及,隻會往錯的路上一去不返……”
像在說字,又像在說寫文章。
尤其,柳玉瓷思及南宮芷對自己文章的點評,講自己寫的東西,習慣針砭時弊,不懂得收斂,不适合科舉,越往上走,便難了。
這不就是——不懂得“藏”嗎?
柳玉瓷看向老乞丐,老伯伯真的不懂寫文章?
柳玉瓷使眼色,喊上方甯一起向老乞丐作揖,感謝他的教誨,“受教了,老先生。”
慶慶見他們行禮,亦有模有樣地舉手彎腰,實在可愛。
老乞丐笑着請他起來,手伸出去,滿手髒污,尴尬地收回去。
慶慶看到了,噔噔噔跑進竈屋,拿帕子沾了水,又跑出來請老爺爺伸手,認真細緻地為他擦去污漬。
老乞丐心有所動,“這孩子,教的真好啊。”
這日,老乞丐在狀元鋪後院待至暮色西斜,衆人相談甚歡,其樂融融。前頭鋪子裡的幾個半大孩子,亦互相替換着輪流到後院,請老乞丐指點一二。
可惜的是,柳玉瓷每次試探,欲與之聊學問,都被他四兩撥千斤,避重就輕地應付過去。
然,等夜間柳玉瓷靜坐在屋内,四處都靜下來,仔細回想白日老乞丐說過的話,竟發覺字字句句都能套用在讀書科舉之事上!
真真是受益匪淺!
之後,柳玉瓷和方甯、丫丫跑狀元鋪愈發勤了,吳煦也在留心老乞丐下落。
可這老頭奇怪,找是找不到了,隻能等他拿着破碗上門讨食。
吳煦想到他好美食,柳玉瓷不在時,他便整日泡在竈屋研究新品,意圖以吃食點心誘他前來。
二毛斜靠在門框上,啧啧稱奇。
真是難得見幹活這麼積極的大哥,居然忍得住一連數日不曾躲懶。
新品更新快,第一狀元鋪生意蒸蒸日上,此消彼長,對面狀元樓生意便顯得慘淡。畢竟文具碗碟又不能常換常新,哪怕再便宜,也不能日日都買。而日日買的飲子點心,品類單調,上新慢,貪便宜的都吃膩了。
朱掌櫃陰恻恻地盯着這邊,心生一計。
*
萬方書院,文昌院,攬月亭。
亭内坐着柳玉瓷、方甯、南宮芷和劉小芝,丫丫和另外兩人的書童一起在旁邊池塘邊上唠嗑。
南宮芷面前,放着兩隻三層食盒,裡面有蓮藕雪梨銀耳羹、闆栗山藥羹、日照金山飲,以及柿柿如意點心盤、白茶雪梨糕和桂花栗子南瓜撻。
其中,日照金山飲子是準備好所需半成品食材,柳玉瓷現場調的。
特制玻璃杯底有座凸起小山,倒入金色桂花糖漿,寶石紅石榴果凍,再分層添上橘子汁、水和奶油蓋,最頂上撒點桂花碎,層次分明,色澤鮮亮,果真如日照金山,美不勝收。
劉小芝看得癡迷。
南宮芷坐姿闆正,下巴微擡,哪怕雙眸已出賣他的情緒,仍要竭力保持矜持姿态。